雄鹰般的霍老爷子，沉浸商场多年，早就练就了钢铁心，也见惯了世间百态，心肠很硬，几乎没什么事能够让他触动了。
    可看着商满月留着眼泪，平静地问他能不能不要再坚持的这一刻，他的心像是被丢入了绞肉机中，被狠狠碾磨着。
    霍老爷子眼角也不由湿润了，他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声音颓丧，“是爷爷对不起你，原本让你嫁给璟博，一是想替你爷爷照顾你，是希望你幸福的，二，爷爷自己也有私心，当时我不出手，璟博没准真的要娶那个女人进门，结果事与愿违，苦了你了，丫头。”
    老爷子这一生，能力卓越，目光敏锐，叱咤风云几十年，他居于高位已久，从未觉得自己的决策出现过错误，更别提会低下骄傲的头颅去认错。
    现在他认错了。
    是他做错了决策，才会导致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这些还仅仅是他看见的，这三年多，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满月独自承受了多少，他根本不敢细究。
    他时日无多了，等真的两脚一伸之时，到了下面，哪来的脸面对好友啊。
    霍老爷子吸了吸鼻子，闭上眼睛缓了会儿情绪，才重新开口：“回去吧，孕妇是不能哭的，不然孩子以后也会是个小哭包，满月，你先好好养胎，什么都不要想。”
    “之后的事，爷爷会替你做主的。”
    商满月担心他又如今天这样要用强硬手段，不由道：“爷爷……”
    “放心。”霍老爷子看出她的想法，安抚着，“不会再发生你担心的那些事了，我只是……要纠正我的错误，给你和我的曾孙子送上最后的大礼。”
    说到最后，他的眼神坚定，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商满月不太明白，想要追问，却见霍老爷子让候在一旁的管家将她送出去，显然是不想再聊了。
    看着他一脸的疲惫和沮丧，不得已，到了嘴边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商满月起身告辞，叮嘱老爷子注意身体，然后在管家的搀扶下，出了病房。
    本来管家准备将她送到医院门口，陈阿姨和司机在门口等着她呢，不料顾羡之站在外面走廊处，看到他们出来，抬眸看向商满月。
    他在等她。
    商满月思忖了下，正好她也有事想要拜托顾羡之，既然撞上了，择日不如撞日。
    “管家，你就送到这里吧，我还有点事想咨询顾医生。”她淡淡道。
    管家点头，“好的好夫人，您慢点啊。”
    他转身离去。
    商满月与顾羡之相视一笑，而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你……”
    “你……”
    两个人又是默契停下。
    几秒后，顾羡之率先朝她走来，轻轻搀扶着她，温声询问：“我们去外面的草坪走一走吧？”
    那自然是好的。
    商满月轻轻点头。
    阳光下，两个人沿着小石头路往湖边走，莫名有点回到那时候在乡下，他们一同沿湖走的情景。
    不知道是因为顾羡之自身的气质，还是因为他这个人的相处方式，和他待在一块时，总是能让人的心情变得舒缓平静。
    顾羡之终于开了口，“满月，你和璟博……”
    “如你所见。”
    四个字，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现在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所有的丑事，伤疤，都已经被揭开了。
    虽然她现在不怎么上网，也没怎么在微信上看群看聊天，但她还是知道霍璟博那天抱着江心柔去医院，紧接着又搬出婚房，去和江心柔同居的事，已经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了。
    霍璟博的风流韵事，大家又岂会放过。
    一贯儒雅温和的顾羡之，面色第一次沉了下来，眸底闪过阴郁。
    商满月正低着头想事情，并未注意到。
    片刻，她组织好语言，才重新说道：顾医生，我有事，想请你帮我个忙，我认真想了想，这个忙大概只有你能帮我了。”
    顾羡之小心翼翼地将她扶着，坐到了湖边的椅子上，随后他也坐到一旁，柔声应着，“嗯，你说。”
    “我的身体状况很不好，生产的时候有可能会大出血，到时候孩子和我都会有危险，医生建议我最好做引产，先保住自己的命，可我不愿……”
    商满月抚摸着肚子，眉宇间满是温柔，“本来我想和霍璟博商量这个事情，让他帮我找医生，世界这么大，总有厉害的医生，也许能有希望，不过现在，他不想要我，更不要我的孩子，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你认识的医生多，请你帮帮我，可以吗？”
    她的眼神恳求，如同世间每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般，为了孩子，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顾羡之的眼尾浮起猩红。
    作为医生，站在医生的专业角度，他当然是希望她去做引产，虽然现在做引产也危险，但总比后者要好上许多。
    然而他动了动唇瓣，根本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定定看着她，一如既往地，只能说出一个字，“好。”
    顾羡之的承诺，一诺千金。
    他答应过她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
    商满月悬着的心一点点落下，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养胎了。
    霍璟博一直没回来过，她也没再试图联系他，甚至于陈阿姨都生气地把他的东西全收起来，报纸杂志亦或者在电视上有看到他的新闻，她都要呸几口。
    商满月每天都在写日记，还做孕期记录。
    她没有用电脑写，而是买了好多漂亮的小本子，拿着各种彩色笔写。
    若真的不幸，她和孩子不能一起活下来，她希望给孩子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不知不觉，夏天也走到了尾声，初秋来了。
    港城的秋天不太明显，不像北方，花草树木能够一夜泛黄。
    不过秋风气爽，人还是舒爽许多。
    今天商满月来医院，做最后一次的产检，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低下头都见不着脚尖了。
    这几个月，得亏顾羡之的帮忙，找了已经退休隐居的妇科圣手庄院士，他出手帮她调理身体加保胎，还是缓解了她身体的痛苦，生产时，有一半的机会，能够两全！
    预产期，就在下周了。
    从诊室出来，陈阿姨要去拿药，商满月便在医院门口等着她，她现在得万分小心，不宜多走动。
    手机铃声忽然间响起。
    商满月从包包里摸出手机，看见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她的私人号码没多少人知道啊。
    她犹豫了下，还是接听了，“喂，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