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盘高挂碧空中，露重风轻夜色浓。
    此时的淮水之中由于没有什么风，整个淮水水面全部都被浓雾给笼罩着。
    江面上数千艘的船只像是漂浮在云海之中的仙船一般。
    按照道理来说如今已经进入了冬季，放在北方这种冬雾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
    但是这里却是大虞皇朝的东南区域，虽然夜间的天气也已经很冷但是却依旧比北方要暖和的多。
    不过站在船头的木华黎隼却依旧不太喜欢这样的天气。
    草原部族之人虽然都不喜欢冬季，因为每年的冬季都会有很多的人死于白灾。
    但是从小就生活在那种苦寒之地的木华黎隼却依旧觉得大虞皇朝的南方这种说冷不冷说热也不热的气候让人难受。
    他这一路南下发现整个的大虞皇朝南方山清水秀，气候也是温暖潮湿。
    这种地方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耕作牧羊的好地方，也无愧膏腴之地这个称号。
    这一路上他也对这一次的南下劫掠抱有了极大的兴趣。
    同时他也在心中畅想以后如果草原部族能够入主中原，他一定会建议狼居庭将这里严格控制起来。
    只要南方这一片区域稳定了那么天下就必然稳定。
    他不想要再让草原部族重蹈大虞皇帝的覆辙，他不明白这样的一处宝地大虞皇朝为何要分封那么多的藩王和节度使。
    这不是摆明了将这块可以稳定天下的膏腴之地送于他人吗！
    木华黎隼实在想不明白，于是他只能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来解释。
    “萨满大人，我们明日就能够抵达泗州郡城终于可以好好地修整一下了。”
    年轻的慕容通微在月光的映照下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是啊，是该修整修整了儿郎们估计也是撑到极限了。”
    木华黎隼说着自己也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好不容易才压抑着想要呕吐的冲动。
    “没想到我草原部族的儿郎们竟然被这些船只给折腾的半死不活，看来以后我们还是需要训练一下乘船了。”
    慕容通微用舌头舔了舔嘴角破损处的结痂说道。
    “看来你这是要未雨绸缪了？”
    木华黎隼转头看了一眼慕容通微。
    “萨满大人说笑了，我只是觉得如今大虞皇朝已经衰落到了这种程度，以后我草原部族定然有机会入主中原，既然如此以后我们也一定会有机会进攻大虞皇朝的南方，可这南方丘陵遍地河流纵横骑兵在这里怕是很难发挥作用，因此想要攻打这里想必还是要用到船只的。”
    慕容通微虽然脸色满是腼腆之色，但是他说的这些话却是字字珠玑。
    “我就说我没看错呢！”
    木华黎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土谷新王不由嘴角带笑轻轻点头。
    “多谢萨满大人夸奖。”
    慕容通微立刻弯腰躬身道。
    “哎，想我草原部族因为生存环境恶劣导致整个草原部族的儿郎们都是性格坚毅，勇武血性，可也正是因此导致我草原部族少有极具智慧之人啊！”
    木华黎隼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不由感慨道。
    “萨满大人说笑了，想我狼居圣山上的萨满大人们哪个不是智慧超绝之辈，而且八大部族中也不乏足智多谋之人啊。”
    慕容通微规规矩矩地站在木华黎隼的身后就像恭敬地说道。
    “圣山上的诸位萨满大人都是狼王神的仆从，他们是不可能亲自管理各部族的说到底各部族还是需要你们这些可汗我王们来管理的。”
    木华黎隼依旧盘坐在船头说道。
    而慕容通微听到木华黎隼这么说他不由心中暗自一喜。
    虽然木华黎隼没有明说，但是慕容通微也听出来了木华黎隼这是在有意提点自己。
    “至于你说的各大部族中不乏足智多谋之辈这简直就是笑话。你去看看各部族的可汗或者王有几个是有脑子的。”
    “萨满大人即便是各部族的可汗和王没有太卓绝的智慧也没有关系，只要他们的手底下有能够为他们出谋划策的人也行啊，毕竟文武双全的人才实在太难得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其实慕容通微自己在心底里也为草原各部族的可汗和王们感到可悲。
    这些家伙虽然大权在握，可要说真正有智慧的就没有几个。
    他们大部分的人都是需要下面的人为他们出谋划策。
    不过这在狼居庭看来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他慕容通微来说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只有这些家伙越蠢，以后自己才越有机会将他们的部族吞并。
    “哼，你不说这些属下或许我还能不生气，你去看看那些为各部族出谋划策的人之中大虞俘虏已经占到多少比例了。”
    木华黎隼一脸怒容地说道，同时他那冰冷的声音比周围的气温还要低上三分。
    原本按照狼居庭的教义和草原部族的风俗来说，他们并不是以血缘来划分部族的。
    由于草原部族的特殊生存方式，其实他们的部族成员血脉是及其复杂的。
    如果细究的话，这些部族之中根本就没有一个部族完全是由一个民族构成的。
    由于他们自古以来就有打草谷的传统，因此他们的部族每年都会抓来不少大虞皇朝和其他周边小国的奴隶。
    而他们本部族的年轻男女也会在这些奴隶之中选择一些身材和长相都不错的人结合生下孩子。
    虽然这些混血的孩子在族中会受到一定的歧视，但是他们依旧被视为本部族的儿郎。
    就像是羽真雷一样，他虽然从小受到歧视也没有资格加入到劫掠大军之中，但是他却依旧是鲜卑族的子民，他依旧可以成为海尹的贴身侍卫。
    而只要羽真雷再娶一个鲜卑女子为妻生下的孩子就不会像他自己一样被人歧视了。
    因此在草原部族之中这种不同种族的人融合的程度是非常的高。
    而且由于草原部族的人口原来就不多，加之每年都会因为打草谷死伤不少男子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真正拥有纯正草原血脉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如果真的细算恐怕草原各部族之中真正拥有纯正血脉的草原儿郎怕不会超过一成。
    其实也正是由于这些奴隶们的补充才让草原部族保持着人口增加。
    在慕容通微看来如果哪一天草原部族不再选择打草谷，那么他相信不出百年草原部族必将彻底消亡。
    所以在种族的问题上慕容通微一直认为草原部族应该更加开放和包容。
    毕竟就连他自己都不是纯正的土谷族人，细数他们土谷慕容王族之中就有好多与奴隶融合的记载。
    “萨满大人，这种情况实属无奈啊毕竟大虞皇朝之人在使用诡计方面的确不是我们能够相比的。”
    慕容通微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木华黎隼的面色。
    “哼，现如今各部族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可你要知道现如今我们草原部族的人数还是占据大多数的，因此权利也一直被我们牢牢掌握在手中，但是接下来如果我们成功入主了大虞皇朝之后，我们草原部族的人数在亿兆大虞百姓面前简直就是可以忽略不计，到时候我们草原部族的权利是否还能够继续保持呢？”
    这些天里木华黎隼一直在考虑接下来草原部族入主中原的事情。
    在他畅想草原部族成功入主中原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
    “萨满大人，这天下间能够让大虞皇朝这些文人们闭嘴的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钢刀另外一个便是银子。”
    与木华黎隼的担忧不同，慕容通微对此却并没有多少担忧。
    毕竟他从小就和那些大虞皇朝的奴隶们生活在一起。
    他的父亲慕容勤友也是个极具智慧的人，所以他给慕容通微安排了好几个大虞皇朝的文人作为老师。
    因此慕容通微从小就从这些人身上学到了草原部族极其匮乏的权谋之术和驭人之术。
    通过他学习到的这些东西慕容通微也发现了这些大虞皇朝文人的缺点。
    按照他的认知，但凡是在草原部族活下来的大虞文人都是没有什么骨气的，只要让他们感觉到了足够的恐惧他们便会乖乖服软。
    不过如果还能适当地给他们一些好处那么他们将会比狗还要忠诚。
    当然了他们在打草谷的时候会遇到不少视死如归拒不合作的文人。
    这些文人坚守着一种叫做风骨的东西。
    不过遇到这种冥顽不灵的文人，慕容勤友在世时都会选择直接将他们杀掉。
    这样一来不光可以减少那些奴隶的抵抗意志，也能够让那些没有风骨的文人们更加顺从。
    “钢刀和银子？”
    木华黎隼听到这两个词不由皱着眉头细细品味起来。
    “是啊，其实驯服这些大虞文人就和驯化野马一样，他们如果不听话就用鞭子狠狠地抽他们，一直抽到他们彻底臣服为止，如果还不臣服那便杀掉就好，而那些臣服的也要时不时地给他们两鞭子警告一下他们，当然了听话的那些也得适当给些好处才行。”
    慕容通微说话的时候一脸从淳朴，像是个心思单纯的孩童一般。
    可他的这些话却是像来自极北之地的白毛风一般让人浑身冰寒。
    “好！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见识！”
    木华黎隼此时看着慕容通微的眼睛里都在闪烁着光芒。
    虽然之前他就看出了这慕容通微不简单，但是他当时只是认为这慕容通微是个善于隐藏自己略有些心机的年轻人。
    但是从刚才他才说出的这番话来看，这个年轻人绝对是一个胸中有韬略并且心狠手黑之人。
    这种人相比于其他的各部族的可汗和王来说更加适合成为一族的领袖。
    “萨满大人谬赞了，这些只不过是我从我父王那里学到而已！”
    虽然慕容通微想要在木华黎隼面前表现得好一些，能够让这位萨满大人在接下来的劫掠以及以后的入主大虞皇朝的大业中给土谷族更多的机会。
    不过他也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他立刻就表示自己刚才说的那些东西都是自己父亲教他的。
    “你也不用谦虚，你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你本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木华黎隼此时已经站起身来拍了拍慕容通微的肩膀安慰道。
    “其实我也看的出来你为了自保一直在外人面前可以隐藏自己，不过在我的面前你完全没有必要毕竟我们狼居庭的萨满们是不可以染指王权的，以后即便是我们成功入主大虞皇朝天可汗也只会是从各部族的可汗和王之中选取。”
    虽然木华黎隼努力地让自己显得更加随和，但是慕容通微却在心中暗自冷笑。
    木华黎隼虽然说得好听狼居庭不会染指王权，但这全部都是建立在王权必须服从于神权之上的。
    也就是说所谓的王权完全是受制于神权的。
    就像是现在的草原部族一样，任何一个部族的可汗或者王想要上位都必须取得狼居庭的支持。
    如果狼居庭不支持他，那么他的结局只有死这一条路。
    就像是之前万俟海尹的弟弟万俟原阔一般，虽然的确是鲜卑族最好的可汗人选但是他却依旧被自己的弟弟万俟岳勒当场砍死。
    虽然时候鲜卑族中有些人站出来反对，但是他们却也很快就被斩杀。
    而这一切如果没有眼前这位狼居庭的萨满大人支持怎么可能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因此慕容通微表面上装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可他心里早已下定了决心。
    如果以后草原部族真的能够入主大虞皇朝他一定要将狼居庭的势力彻底清除殆尽。
    他可是从自己抓捕的那些大虞奴隶那里了解到，大虞皇朝的宗正寺就是和草原部族的狼居庭一样时刻掣肘着大虞皇帝的决策。
    而大虞皇朝的皇帝也无时无刻不想要将宗正寺剿灭。
    并且他现在也已经猜出自己这一支草原大军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地南下劫掠也一定是大虞皇朝的皇帝与眼前的这位萨满大人达成了某种约定。
    而他们约定的内容便是草原大军要将宗正寺给彻底歼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