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昨儿没有睡好？”
    的确下雨了。
    辰时初，楼船二层的用饭之地，不远处的窗外正有寒风细语落下，尽管雨势不大，却……沥沥不停。
    若无纱帘拦阻，寒风当狂涌而入。
    腊月过中，江南的寒气也重了起来。
    厨娘早早的将早饭弄好了，种类不少，很合秦钟口味，坐于椅子上，看着胃口乏乏的林黛玉，观其神色，不由莞然。
    小姑娘精气神看上去不太足，很像一夜没睡好的样子，而且……此刻就只喝着粥，桌上其余的东西很少动。
    “钟哥儿，我还好。”
    “钟哥儿，今儿要在这里停留一日吗？”
    “香菱，昨儿晚上，她应该很开心的。”
    林黛玉随意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闻声，秀首轻抬，清眸看向某人，微微一笑，摇摇头。
    “妹妹，许多事情不要多想，过去的已经过去，将来才是重要。”
    “如我……和妹妹一样，母亲也是早早没了。”
    “若然你母亲还在，她肯定希望你整日都开开心心的，整日里都是很好的心情。”
    “……”
    “妹妹宽心，早饭多吃一些，身子好一些，林大人也少一些为妹妹担心。”
    “香菱好不容易见到母亲，在这里停留一日。”
    “竹林草堂那里的事情，先生在我走的时候，送我一本书，正好可以把它好好解决。”
    “回到草堂的时候，先生是要亲自考校的。”
    秦钟放下手中碗筷，看向此刻眉间有一缕哀思之意弥漫的林黛玉，小姑娘的心思自己应该可以猜出来。
    毕竟，连晴雯那个刺头……平日里心性很强大的，昨儿却那般缠着自己说着话。
    “……”
    “钟哥儿，我会的。”
    “钟哥儿的母亲，唉……。”
    “若然当年母亲能够遇到钟哥儿这样的神医，怕是不会有那般结果。”
    “钟哥儿，香菱……接下来如何？”
    “她……她是准备留在这里，还是其它？”
    林黛玉颔首，钟哥儿所说的道理其实自己都明白，然而……道理如此，真正落在一些事情上，多有艰难。
    昨儿夜里，自己梦到母亲了，为此都哭了一场。
    钟哥儿？
    他的母亲好像也早早没了，自己和钟哥儿还真像，却又有些不一样，自己……总是有些忍不住。
    而钟哥儿……比自己好很多。
    话语间，喝着胭脂粥，厨娘的手艺很好，看向钟哥儿，提及另外一件事。
    “香菱！”
    “随她……她的身契在我这里，她若是想要留在这里同母亲一处，我没有意见的。”
    秦钟吃着蟹黄包子，是先前阳城湖卖的大螃蟹，厨娘处理之后，便是有了今儿的早餐。
    滋味没的说。
    至于香菱！
    自己尊重香菱的选择。
    无论她选择留下来，还是继续跟在自己身边，她是一个命运坎坷的人，而今寻找到母亲，自己为她高兴。
    “钟哥儿，你真好！”
    “可……根据族兄的消息，再加上我们昨儿的询问，这里不是一个好地方。”
    “香菱留下来不好。”
    “香菱母女团聚，若然分开，也不好。”
    “我觉还是香菱一家都离开这里吧，人也不多，这里也就只有香菱的母亲和一个丫鬟。”
    “钟哥儿，你觉得呢？”
    小姑娘抿嘴一笑，看向某人，夸赞一语。
    旋即摇摇头，香菱留在这里不好，这里虽然是香菱的外祖家里，但……香菱的母亲过的不好。
    院子那么小，而且日子看上去很是贫苦。
    反观她外祖家中，却好太多了，再加上族兄打探来的消息，连这里的人都知道封肃对香菱的父母不好。
    与其如此，为何留下？
    当离开！
    “哈哈哈，妹妹所言，我也有考虑到。”
    “但……我让香菱做这个决定。”
    “我那里并无碍的。”
    “我府上人不多，多一两个人也无碍。”
    秦钟悦然，夹过厨娘亲自做的一些酱菜，很是酸爽开胃，不错，可以多吃一些。
    “香菱遇到钟哥儿，是她的福运！”
    小姑娘很是点点头。
    为了香菱的事情，钟哥儿在金陵都花费力气帮香菱寻找家人，现在……终于母女团聚。
    十年有余，再相见！
    无比艰难！
    若非钟哥儿，只怕香菱一生都再难见到她的母亲。
    “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秦钟取过一枚咸鸭蛋，这个东西自己也喜欢，早饭必须吃一些，习练了十二段锦，必须好好补一些。
    “嘻嘻，记得钟哥儿前几日船上说过一句话。”
    “天大地大，上天安排的最大。”
    “也许，真是上天的安排。”
    “比如我，遇到钟哥儿，我觉身子强多了，爹爹的身子也无碍。”
    “真好！”
    “钟哥儿，你的胃口好像一直这般好，鸭蛋……，我也吃一个吧，高邮湖的咸鸭蛋，苏州也有名气的。”
    林黛玉闻此，掩嘴笑言。
    钟哥儿说话总是那般有趣。
    细眉弯弯，先前略有哀思的心情都好了一些，上天的安排……的确最大。
    瞧着钟哥儿熟练的剥着咸鸭蛋，有滋有味的吃着，有些意动，看向身侧的雪雁。
    “姑娘！”
    “给！”
    “我给姑娘挑了一个大的！”
    雪雁连忙从盘子里取来一个咸鸭蛋。
    “大小不都一样？”
    林黛玉将咸鸭蛋接过，落于手中，还真是不小，自己一只手都难以将其把握。
    “咸鸭蛋大一些，姑娘也能多吃一些。”
    紫鹃旁侧看着雪雁服侍，这里是楼船，许多事情没有那般多，看着姑娘此刻的心情变好，自己的心情也好了。
    姑娘的心思总是多愁善感，因香菱的事情，昨儿姑娘都哭了一场，现在……总算是好了一些。
    就知道小秦相公肯定可以好好宽慰姑娘的。
    ******
    “老祖宗！”
    “大太太！”
    “二太太！”
    “姨太太！”
    “……”
    京城。
    荣国府。
    贾母院中上房温暖之地。
    巳时初，此间汇聚多人，两府的太太、奶奶们都在这里，一身素雅不为华章的秦可卿亦是在此。
    绾发随云高髻，墨染般的秀发披散身后，珠钗点缀，自有明丽，芙蓉如面，眉目如画。
    着一件深紫红金雕缎花锦比甲，搭着深湖蓝勒针熟织彩毡外衫长裙，修身合体，美韵翩然。
    缓步近前，丝绦香囊轻轻而动，于此间太太、奶奶们一一行礼。
    “蓉儿媳妇！”
    “来，在我身边坐着！”
    “听珍哥媳妇说你在巡查东府的一些铺子？”
    贾母一袭喜庆的厚实红缎缂丝花纹鹤氅，坐于矮足兽角短榻上，膝盖上搭着一件鹿皮毯子。
    看着面前的丽人儿，不由一笑，抬手一招，指了指身前的小杌子。
    “老祖宗，我……我还是在这里吧。”
    秦可卿笑道，此间……除了太太们，其余奶奶们还有婶子都是站着的，自己……坐着有些不好。
    “怎么……连我的话都不顶用了。”
    “还有凤丫头，你……坐这里。”
    “你们两个，腊月里没少忙，坐在这里也是应该的，好歹在我这里歇息歇息。”
    贾母摇摇头，佯有生气，继而又对着与列于此的凤姐招招手。
    “嘻嘻，我就知道老祖宗不会专宠蓉儿媳妇的。”
    凤姐盈笑近前，拉着秦可卿的手臂，走上前来。
    “你个猴儿。”
    “我啊，现在就喜欢看着你和蓉儿媳妇，你们两个，一个将西府管的很好，一个将东府管的很好。”
    “让太太们、奶奶们都放心，那就是功劳了。”
    “而且，今岁以来，进项也多了很多，亦是一件好事。”
    贾母乐然的抬手指了指凤姐，酸声酸语的令自己发笑，然……自己就是喜欢她们两个。
    一个是孙媳妇。
    一个是重孙媳妇。
    都极好的人儿，可惜……府中子孙不争气。
    “凤丫头，的确有功！”
    坐于旁边的王夫人亦是笑道。
    “凤丫头这个月来，得空的时间可是不多。”
    薛姨妈也是在此，随姐姐之言，亦是赞誉，那也是事实之言，凤丫头管家没的说。
    在凤丫头这个年纪，自己可不如凤丫头。
    “有功，有功！”
    邢夫人福润的富态脸上勉强一笑，附和着。
    是时，与列于此的珍大奶奶尤氏、珠大奶奶李纨等皆欢声笑语一片，有凤丫头在此，总是少不了开心。
    “去岁的时候，我梳理了一下东府名下的铺子、门面、房屋之类，便是给于处理了一下。”
    “如今一年有余了，现在更是腊月，便是抽时间把它们的账目梳理一下。”
    于自己这个婶子，秦可卿也是无奈。
    由着凤姐的拉扯，一并行入一处，双姝绝丽，皆婀娜多姿，妩媚绰然，一左一右，交相辉映。
    坐在贾母前的小杌子上，秦可卿将刚才自己到来之前的事情说道着，腊月里，自己每日里几乎都没闲着。
    “你做事，我是放心的。”
    “那些地方收益如何？”
    贾母点点头，身为管家奶奶，自然是府中内外诸事都要处理，尤其是银子的事情。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银子就是管家奶奶的米粮。
    “大体比去年多了四千两左右！”
    “明年应该还会多些。”
    秦可卿应道。
    东府名下的一些营生、门面多有普通，先前只是管理不善，是以利银不显。
    自己给于处理之后，自然有扭亏为盈。
    一个铺子，一年挣五六百两已经不少了，在京城都是不差的，再加上其中有一两个铺子接了钟儿那里的营生分流，挣得更多一些。
    一年盈利四五千两以上，这样的进项已经不差了。
    若非一二十年来，东府那里的许多营生荒废，都有售卖一些，这个数目会更多。
    如果一切都在，那么现在一年超过一万两都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