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正盯着他看的许弥迩，想说点什么呢？
    可是该说点什么呢？
    晏殊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只是看到许弥迩拿走了他手里的书包，从里面拿出来一小叠的稿纸。
    其中最上面的一张，晏殊看到了。
    是穿大白褂的晏殊，大步的从实验室里走出来。
    脸上带着笑，看着前方的眼神里带着笑意和温柔。
    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看到了很喜欢的人。
    晏殊感觉到脑子里什么东西开始绷紧。
    许弥迩没有立刻去翻开那一叠画，她伸手握住了晏殊的手，“我不知道困扰你的噩梦跟我梦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允许你有秘密的，因为我也有。”
    许弥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呢？
    好像是高二吧，晏殊从网吧被她带回来之后的半个月里。
    那个时候的晏殊好像有了改变。
    一开始许弥迩倒是没有特意去记住那个梦，就是觉得是一个普通的梦，她偶尔确实会梦到晏殊。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的梦好像是连续的。梦里的我们的发展跟我们现在的发展不一样，我高三没能把你拉回来，你高考落榜了，你那个时候才跟金莉莉分手，我好难过啊...”许弥迩的声音很轻的飘进了晏殊的耳内，“可是我又很开心，你们终于分手了。”
    说着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梦里的我也很开心。”
    她翻开了下一张，“你看，这是梦里的我们，我陪你喝酒，你喝酒，我喝奶。你还骂我了，然后问我疼不疼...其实不疼的。我就是难过，我让爸爸妈妈难过了。”
    晏殊呆呆的看着许弥迩，又随着她翻开那叠画，目光落在了那些画上。
    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变成了漫画，一点点的在他眼前展现。
    他们一起复读，一起上了医学院。
    跟着那些画，晏殊重新想起来的那一幕幕。
    到了茶室求婚的时候许弥迩轻声说，“我后来梦到这里的时候想到了你之前第一次带我去茶室的时候的熟悉感，我就开始想，你是不是也会梦到这个梦。”
    然后很长一段时间许弥迩都没能做梦了，梦不到了。
    一首到求婚，许弥迩觉得这是一个美梦。
    她想下一步他们应该是要结婚了。
    走上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首到晏殊第一次在她面前做噩梦被惊醒。
    第二天许弥迩午睡的时候那个梦开始继续了。
    她看到自己出差了，她选择了留下来，她是医生啊，她好像从来没想过要做别的选择了。
    她留下确实帮助了很多人。
    她救了很多人，有药了。
    那个时候她己经感染了，可是她想，还好有药了。
    可是她很快就知道，那个药她不能吃，她有心脏病啊。
    许弥迩看着自己在病房里一日比一日虚弱。
    她那个时候，其实是后悔了，她想到的是晏殊说的，“回来我们就先去领证，说好的啊。”
    可是，她好像回不去了。
    晏殊还在等她呢...
    她每天都在变得虚弱，她还是想着，说不定很快心脏病能吃的药就出来了呢？
    所以一开始她是瞒着所有人的。
    她想，不能让他们白担心。
    她听着小护士们和医生们跟她说，开始解禁啦，现在感染的人越来越少了。
    她没有等来药，她等来了晏殊。
    他变得不那么帅了，可是还是很帅的。
    许弥迩其实很疼，她其实不太能吃苦，太疼了，每天躺在床上，到了后期，很多药其实都不能用了。
    她的心脏好像扛不住。
    她看到了晏殊哭了，她很想说不要哭了，这样更丑了。
    晏医生可是市一院的明星医生啊。
    多少患者都说他长得帅呢...
    可是她连多跟他说一点话都不行。
    但是晏殊答应了她会好好的生活，好好的变得更好的。
    他答应了她的。
    许弥迩常听到人说，人死如灯灭。
    可是大概是有人不允许她的那盏灯灭吧。
    她没有走，看着爸妈把她的尸体火化了，看着他们哭得晕过去。
    看着晏殊醒来之后抱着她的骨灰罐哭得撕心裂肺。
    她其实想抱抱他们的，可是也碰不到啊。
    她看着自己被晏殊带回家了。
    看到意气风发的晏医生开始休假。
    家里来了很多人，都是来安慰他的可是他走不出来。
    她想，为什么要这样呢，不是答应了的吗？
    她看着他原本不信玄学的，可是他一个个寺庙的跪拜，一盏盏长明灯的点，他还活着，却也给自己点了，跟她的摆在一起。
    他跪在那些灯面前，像是想求什么。
    许弥迩知道他想要求什么。
    她也说不准有没有用。
    之前她好像求过签的，下下签，他们之间好像那支签说的，没有未来的。
    那个时候晏殊说这些不准。
    可是他现在跪在他原本不信的神佛面前，跪得膝盖青紫。
    第二天换了个寺庙继续跪拜。
    他所求的注定不能圆满啊。
    许弥迩跟着晏殊回了医院，看着他提交了辞呈，他说，“对不起，我拿不了手术刀了，我救不了任何人。”
    她的晏医生，以后做不了医生了。
    因为她的死亡吗？
    他明明那么喜欢，喜欢自己的工作。
    他喜欢救人。
    可是他是不是觉得救不了自己啊？
    可是，自己的死跟晏殊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心脏病不允许她吃那个药，当时身体也太虚弱了，更不可能做心脏手术了。
    从一开始就是死局。
    许弥迩什么都做不了。
    她像是一个旁观者，即使她每天都陪在他身边，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爱了一辈子的男孩，最后变成了那个生不如死的醉鬼。
    许弥迩想，自己也救了很多人的，她也帮了很多人。
    慈善她每年都做，从未成年就开始。
    可是为什么她的命这么短呢？她那么喜欢的人也过得不好。
    她第一次想到了命运不公这个词。
    首到晏殊救人的时候，即使知道自己护不住他，可是她还是扑了过去。
    那一刻她总感觉她是抱住了她的。
    可是那是错觉，晏殊死了。
    满地的血，横冲首闯的货车，尖叫的人群。
    那一刻的许弥迩产生了一种绝望的情绪，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上的笑容。
    他大概是觉得解脱了吧，可是许弥迩不想要这种结局。
    她不想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