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辈子能活过五十,就已经够本啦。
特别是朱家的皇帝,历来都短命,平均下来都活不满四十五岁,也就太祖皇帝身强力壮,活过到了古稀,所以咱们朱家后代才沾了他的光,天理拳可以练到七十从心所欲,若是太祖早走两年,朕得想办法把族谱往紫阳先生本人身上编,才能打通天理拳的途径。
番婆子老觉得朕亲冒矢石太危险,可待在皇宫里就不危险了吗?拂菻那么多朝的皇帝,有多少是被近侍亲兵做掉的,李唐末年,也是宦官掌权,轻易就能送皇上归西,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啊,朕宁可和女真人一刀一枪打上两场,也不愿待在紫禁城里,和鹦哥似的给大臣表演众正盈朝。
朕,朕,狗脚朕。
不过太上皇叔卸任之后倒是活过五十了,反倒是朕这晚辈拖累了朱家皇帝的寿命均值,上吊也应该算工伤吧,而且朕天天累得脑壳疼,胸还闷,就算不上吊估计也活不了多久,可见皇帝不仅是特重体力劳动工种,还是有毒有害工种,到了五十岁,朕就该拿着太医院开局的手条退休,当个太上皇逍遥自在。
太上皇也是有讲究的,比如朕对面那个身穿水银甲,手拿马槊的otg2ntc=将军就是黄太极大阿哥,若是等会儿朕被他斩落马下,生擒回盛京,那朕就得禅位给爱新觉罗家,将来修史书,清太宗就是前任大明皇帝朱由检。
被女真人借壳上市固然不爽,好处却也是有的,起码剃了头之后虱子就没那么多了,皇上要为国家想,朕不剃光谁剃光?
反过来说,如果要保住这一头干枯暗黄的头发,保住华夏衣冠,朕就得反过来把豪格斩落马下——要想办法创造单挑的机会,朕带来的人只有他百分之一,肯定打不过。
座下的骡子嗷嗷叫,朕笑着拍拍它的脖子,这马骡的生父是皇兄那头驴,所以按辈份是朕的侄子,因此只能算贝勒、世子,不能称阿哥,不过也是入八分的王公,骑着这样的皇亲国戚冲阵不像话,要是有个好歹,朕怎么向它爹交代啊。
于是朕在阵前跳下骡子,让一个小厮将其牵走,换乘了另一匹早已备好的蒙古马,这是匹好马,虽不如御马闪蹄,却也神骏非凡,看这长长的耳朵——
反正朕是懒得管为啥马耳朵会这么长,只要别长朕头上就成。
左手运转天理拳劲,朕上身摆出红龙姿态,五脏六腑中气血翻腾,在五雷正法下开始咕咚咕咚冒泡,炽热的气劲鼓荡,被朕拍进坐骑的脖子,战马顿时全身骨节噼啪作响,好似炒黄豆,它扬起头颅,发出一声长嘶:“昂——昂——”
在朕的右手边,一帮身披板甲的锦衣卫和大汉将军纷纷捂住面孔,满脸哭笑不得的神情。
这有什么可笑的。
朕又看向左手边,科诺特中军万户的两千骑兵排成数个方阵,只是阵脚参差不齐,如果是帝选营的骑兵敢摆出这种不像话的队列,少不得吃军棍,说不定还得砍两个连长。
而这些人是怯薛军正统,成吉思汗的王帐亲军。
就这?
从九边随便拉一个营过来都比这强。
然而朕没办法,边军开拔要钱,老朱江浙湖汉北家穷,祖上还是叫花子,只能把江山的藩篱外包给蒙古人。
这也是隆庆册封之后的大明朝国策,通过赏赐收买蒙古各部,每年撒下去几十万两,防止蒙古在蒙古与大明的战争中切断蒙古与大明的商路。
这确实很离谱,所以后世的人难以理解这种东亚的地缘政治格局,若是番婆子生在共和年间,光是就这一奇景就能水三篇博士论文出来。
而大明朝像这样的荒谬之事满仓满谷,巴塞丽莎不是出于统治者的责任、皇帝的职业道德或是作为人的良心,而是正常人看到大明这种叠屋架床的衙门架构和一团乱满的业务流程,都会忍不住想去优化这些祖宗之法。
皇爷爷优化了两年,放弃了,选择在辽东养军头,让将门带着家丁去打三大征。
皇兄优化了两年,也放弃了,将备用的内廷扶正,靠宦官来治国。
后世的史家骂皇爷爷昏庸,但他有什么办法,他只能在辽东将门和卫所兵里选一个,正如朕要在林丹汗不到两万的壮丁里挑出五千精兵一样,这大汗的六个固山在数月前挨个被打残,许多人被抓,更多的则不知钻进了哪里的山沟子,最终收拢的人并不多,每个固山的兵都严重缺编,想找两个大致齐装满员的千户都找不到。
关键是马匹,林丹汗逃跑时没带什么辎重,即使是中军万户也杀了不少马充饥,其他各个万户更不用说了,再加上今年冬天格外冷,马草和食料供不上,很多马都倒毙了,蒙古人不比元朝那时,如今穷得很,许多牧民本就没有马,今年这么一折腾,搞得归化城的守军过半都是步兵。
而且其中大多都不是披甲人,只有中军万户有几千铁甲骑兵,剩下的只能用绵甲、皮甲凑合,所用的枪矛也甚短,和后金的枪阵交战绝对讨不到好,至于那些使蒙古弯刀的,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在北方草原上用短兵,是嫌自己命长?
即使是中军万户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林丹汗去年年初不去抢大同倒还好,可是他好死不死带着棺材本去冲王祚远的棺材本,次辅大人的棺材,那可是金丝楠木的,墓葬形制还是黄肠题凑,林丹汗的棺材本当即没了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棺材本又被黄太极迎头痛击,只剩下小两千人,堂堂成吉思汗直系,手握欧亚大陆强宣称权的蒙古共主,手头兵力只剩三千铁骑,两万步卒,也就比番婆子强点,实在是可叹可悲可怜,见者伤心,闻着流泪……噗哧。
镶黄旗铁了心不让林丹汗好好休养生息,就扎营在归化城东二十里处,天天来袭扰,弄得插汉部不得安生,林丹汗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每天都要派哨骑出城巡查,免得哪天一觉睡醒就被堵在归化,那可就插翅难逃了。
城里所有车都装满了家什辎重,牛马就拴在车边,显然战事不利,林丹汗就要溜之大吉,而且根据朕的估算,那些勒勒车上载着的粮草只够一半人吃到明年夏天。
不得不说这林丹汗是真汉子,他做好了毒蛇噬手,壮士断腕的决断,一旦大事去矣,就放弃一半的军队来拖住黄太极,自己往西边转进。
所以朕提出“走开,让专业的来”,打算接管可汗大权时,这位蒙古大汗第一反应是拔刀。
虎蹲兔憨多半是觉得:打不过女真人还打不过南朝使者?
然而他确实打不过,本就有伤在身的林丹汗被朕轻轻一绊就摔倒了。
万户贵英恰也拔刀暴起,却被朕两指夹住弯刀,不得寸进,随后一个撩阴腿,这位林丹汗的妹夫发出阉鸡般的尖叫,身子蜷成一直虾米。
然后朕抄起门栓,击昏了他身边的十多个身披札甲兜鍪,铁浮屠般的怯薛军。
接着朕拆下土屋的房梁,连同锦衣卫们,把二十几个赶来的骑兵尽数放倒。
于是林丹汗终于肯坐下来好好谈谈了——不肯谈的话朕便让他见成吉思汗去。
经过友好而热切的磋商,林丹汗终于同意让朕协同作战,并让朕从六个万户里挑选几千人来指挥。
他没得选,如果不设法把镶黄旗赶跑,他的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只能在内附大明在北京养老和投降黄太极在盛京养老之间选一个,能比朕早二十五年退休,绝对是三世修来的福报。
外加朕用房梁抵着他脑门,由不得林丹汗不答应。
对于南朝使臣接管一个万户这种大事,插汉部上上下下都摆出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死马表情,完全没有半点不满,毕竟每天都有几十号侦骑被镶黄旗做掉,一天两顿吃得都是草根和生青稞,自家大汗又是个傻逼,起码这个明人能用房梁打断好几根马腿,怎么也不会比自家大汗差。
对于这种想法,朕管不到插汉部其他人,但对分给朕的那些老弱病残,朕还是要管教的。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大汗虽然傻逼,但终究是你们大汗。反过来说,他虽然是你们大汗,但终究是个傻逼,良禽择木而栖,孤给你们一月一石米,等打完仗你们跟着孤去北京,跟着这种傻逼干,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晚饭吃炖羊肉,孤带够了铁锅,盐也有得是,吃喝上亏待不了尔等,不过等下训练须得拿出死力,若是有人胆敢偷懒,军法处置!”
几天后,林丹汗拿来糊弄朕的五千老弱可堪一用,懂得闻鼓而进,闻金而退,番婆子弄来的羊也被他们吃了个七七八八,原本好似饿鬼,形容枯槁的弱旅已经一改面貌。
先前偷吃朕马肉的那些逃兵则被朕封为大小军官校尉,散入这五千人中,又在羊皮上以朱砂草灰临时绘制旗帜。
这五千人排成密集阵型,跟在朕身后,只听旌旗猎猎,却无人敢说一声,和林丹汗身边那些交头接耳目光闪烁的“蒙古铁骑”全然不同。
总数两万的蒙古兵在金銮殿山南侧排开大阵,这么大阵仗早就被探马察知,禀报给大阿哥豪格,很快金军大营里就开出了镶黄旗的大军,在对面一个牛录,一个牛录的不紧不慢摆开。
这个镶黄旗其实是老奴年间的镶白旗,黄太极把老镶白旗从自己大哥长子手里抢回来,封给了自己大儿子,然后改名镶黄旗,这是很明显的以权谋私行为,任人唯亲,家天下,封建,腐败!
因为黄太极手上只有两个旗,他自然是百般有待,奴儿哈赤的法度规定,每个旗是五个甲喇,每个甲喇辖五个牛录,牛录兵力三百人,因此一个旗,或者说固山的总人数是七千五百,但黄太极通过做假账,开阴阳发票,吃空饷等手段,硬生生把正黄旗和镶黄旗的编制加强成三十个固山。
这是朕猜的,当初朕藏私房军时,往五千六百人的卫所里塞了个甲种步兵师的编制,就是靠这些手段,黄太极的做法应该也差不多。
三十个固山,那就是九千人了,九千八旗铁骑,揍两万吓破胆的蒙古人,还不是砍瓜切菜?
不过牛录出征时,并不是全数出动的,还要有人留守,而且先前受伤,生病的减员也暂时补不齐,实际上应该没那么多人,但后金发兵时往往会驱赶阿哈和附编蒙军作为先锋,穆拉德的鄂图曼大军也喜欢用这种战法,所以实际上朕也不知道豪格手下有多少人。
人上一千,彻地连天,人上一万,无边无沿,总之就是有很多很多人。
八旗兵枪阵,八旗兵骑兵,八旗兵弓手,蒙古骑兵……
朕抬着望远镜,挨个观察着。
等到豪格调整好阵脚,准备击鼓时,朕一挥手,身边的司号员立马举起一个铜锣,开始鸣金收兵。
于是在大阿哥和林丹汗惊愕的眼神中,蒙古大军的右翼整齐划一的向后转,开始徐徐撤退。
笑话,这五千兵光练怎么齐步走了,就算朕是韩信转世、白起托生,也没本事带着只练了几天的兵去和镶黄旗硬碰硬。
朕又不是雏儿,当然是用疑兵之计把镶黄旗精力耗尽,晚上去夜袭他们大营啦。
16.镶黄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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