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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冰床夜酌

    男人都是狗。
    都是狗!
    身为礼部侍郎,赛里斯的祭祀、学务、外藩都要操心,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要害部门,每日公务繁缛,绝对称不上是养老的清闲之所,你居然还能抽出空来喝酒寻欢?看来是朝廷工作不饱和。
    什么状元郎,我看分明是狼,偷吃我家鸡鸭的黄鼠狼。
    然而在赛里斯民间信仰中,黄鼠狼在胡黄白柳排名第二,这只贼眉鼠眼的黄二爷颇有道行,年纪轻轻就考上状元不说,居然还结交了一批既非阉党,又非东方树林的第三党派官员,其中有……
    算了,名单还没编好,等确定谁家有钱再说,勋臣刚割了一茬,otg2ntc=这会儿正在转移资产,割他们打草惊蛇,还是得在文臣身上多想想办法。
    比如户部侍郎王家桢,昨天玩叶子戏赢了周延儒二十两,家里肯定颇有私财。表面上说是二十两,谁知道实际上交割的时候是不是一两当一万两,直接两车黄金拉进王邸?
    这人巡抚过甘肃,又主管户部辽饷一事,家里要抄不出十七万两,我就把这具马鞍吞下去。
    常理上来说是如此,然而甘肃那地方没什么油水,硬要刮,只能刮出起义军,辽饷虽然多,京中却有几百双眼睛盯着,这银子更是被孙承宗、袁崇焕这帮东方树林党视为禁脔,毕竟这是五百万两,是朝廷岁入的半壁江山。
    于是我心虚的看了一眼驽马,幸好这是拉车的马,没有马鞍。
    我抄家也只是十拿九稳,有时候的确会失手,抄到一贫如洗的官,这些愣头青朝服一扒,身子瘦骨嶙峋,一看就是被剥削得狠了,瞧来可怜得紧。
    然而中央集权意味着皇帝不能犯错,奥古斯都英明神武,就算说要向大海开战,也得揍到波塞冬称臣纳贡,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他们宅院里塞点银票地契,把这帮清官发配到大同,过几个月再偷偷放回来。
    权当是回火历练了,玉不琢不成器。
    铸造天子剑,难免需要忠臣和爱国志士的鲜血当作薪柴,烧的忠臣义士越多,天子剑就越锋利,何况他们只是去大同吃两个月烤全羊,放养长膘,回来翻个面还能接着役使。
    这个礼部侍郎就不同了,他每天午时才来上班,常常说些“反正最后活干完就成了”、“多干活又不会多发俸禄”、“你也配姓朱”、“国家又不是你的”一类的反动言论,一看就知道是被天启皇帝和万历皇帝带坏了。
    毕竟老板带头摸鱼,怎么可能指望底下的长工干活呢?王祚远虽然能用种种手段炮制四五品的芝麻绿豆官,但对于部门主管和副执行官这一层的高官就不太好动手了,何况拥有独立办公书房的高官并不需要真的干活,他们只需要在每份公文的第一页和最后一页盖印签名,技术含量最大的活也无非是在勘合时按骑缝章,别说广渠门抓个流民就能干,就连我的马都能胜任。
    因此苛批哀最终只能管到中层以下,侍郎和尚书该看小说看小说,该听歌听歌,难怪那么多人想方设法往上爬。
    于是问题来了,既然皇帝和大臣都不在干活,那到底是谁在管理这个国家?
    王祚远凑到我旁边:“老大,咱赶紧江浙湖汉北开始吧,我还有一堆税收帐目没核算,得赶在月中之前发下去。”
    我不悦道:“税收怎么也归你管?这不是户部的活吗?”
    “户部要接收南京太仆寺的马价银,七个府的草场地,都要挨个扯皮,为了这一万五千两,南京户部和南京兵部吵了不知多少次了。”
    南京户部和南京兵部是应天府六部仅有的两个实权衙门,管事儿的都是些大隐隐与朝的人物,确实有的扯了:“爱卿着实辛苦,来,赏你个红糖腌人参,待会儿泡酒喝,好好补补。”
    王祚远翻了个白眼:“还是别了,家里还有两菜缸没吃完呢,这玩意嚼多了放屁。”
    我笑着把纸包塞进他怀里:“这回可是真人参,朝鲜进贡的高丽野山参,我寻思我也用不上,等我用得到不知要过多少年呢,让你拿着就拿着。”
    部下的忠诚度可以靠赠送补药、书画、美人、珠宝等物来提升,人参在高丽贱如萝卜,我也不管王祚远喜不喜欢吃人参,反正送就对了——他过节时还给自己科室的吏员发大豆油和白面呢。
    把人参贴身收好之后,老王披上打着俩补丁的猩红大氅,独子一人钻进了马车,那辆马车跑出去不到一百步,就在湖边停下来,车夫跳下车来,扶住内阁次辅,又有两个仆人从后一辆骡车中下来,还抬着一具冰床。
    冰床摆在封冻的湖面,王祚远小心翼翼的爬到上头,两个换上钉鞋的仆人又将预先备好的都篮酒具放到冰床上,一个在前头拉,一个在后头推,好似圣尼古拉斯在圣诞夜派发礼物。
    不过众所周知,尼古拉斯的袍子是绿色的,要还原角色的话,可不能用这件红大氅将就。
    而且应该用马来拉冰床,最好马头顶插两根鹿茸,那就再妙不过了。
    圣诞老人呵呵笑着,来到湖心,赛里斯冰床讲究拼桌,因为冬天风雪很大,聚拢在一处喝酒更暖和些。
    周延儒见到次辅来喝夜场,赶紧起身行礼,他的家仆也跪下磕头:“呦,王先生,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
    王祚远三分假戏七分真做:“害,还不是南京的马价银闹的,兵部的老爷吃下去的银子不肯吐出来,我能怎么办,烦得很,出来转转,诶,状元郎您不是在南京翰林院当过少詹事吗,有没有门路,替我想想办法啊。”
    “我就是个晒书的,哪有什么门路。”
    趁着两人闲聊,我披上白床单缝制的冬季作战服,头顶插着芦苇,和中村太郎一道,一前一后爬到近处,找了个下风处,静默待机,在王祚远向周延儒敬酒的当口,我一个翻身,跳到酒垆后头,借着煤烟和水汽隐藏自身。
    顺便还和老王交换了个眼色——敬酒,给我往死灌。
    冻结的湖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雪,所以一路走来,我身后留下了一串雪地中的脚印,中村太郎比了个手势,很快几个小贩从我们的来路走上来,各个都挑着担子:“官家,买些下酒菜吧。上好的卤牛肉!”
    “自家的土鸡,还热乎着,您来点儿吧?”
    “刚钓的鲤鱼,活蹦乱跳,活杀现做,只要二钱五分银。”
    贩子们来回一走动,菜肴也贩售一空,
    趁着扮作小贩的锦衣卫引开注意,地上的脚印也被彻底踩乱了,我学着夜枭的叫声,从风雪中,招来了我的便宜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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