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郑森放下,他被吓得不清,浑身僵直,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容易夭折,要是受了惊,死在了我手上,挟蛾子以令龙主的阴谋就破产了,这年头合格的赶尸人可不好找,生死草又没到上市的时候。
当然,郑芝龙的这个蛾子其实是添头,只要他脑子清醒,不想被刘香和李国助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他就只有和我合作一条不归路。
考虑到我们先前的商务洽谈颇为顺利,那么他想在赛里斯的官场上有所作为,获得司礼监秉笔王承恩的干儿子,“康公公”的庇护,不仅要给孝敬,把老婆或者孩子送到北京来当质子也是理所应当的。
海贼都是无根的浮萍,比方说我,要是当初在黑海上买卖做大了,手底下聚拢几十条船,几千属下,再裹挟数倍于己的老弟兄去投奔穆拉德,苏丹也会要求我把安娜和托马斯押在亚德里亚堡。
毕竟要是哪天分赃没谈妥,我没留人质,大家伙当场就一拍两散,我大可以拍拍屁股,带着船回君堡,甚至逢年过节还会去小亚细亚沿岸照顾生意,所以质子是必须的。
在郑芝龙身上也是同样的道理,这个世界是很公平的,要当官,otg2ntc=就得寒窗苦读并钻营官场,逢迎官员,要为宦,就得断子绝孙并钻营官场,逢迎官员,要经商,就得盘剥使诈并钻营官场,逢迎官员。
他要在海商这条道路上往上爬,就得通过我的服从性测试,王祚远靠大剂量的白酒来测试手下官员的忠心,刘之纶靠团体游戏来维持中高层军官的向心力,宋献策则是靠五级三阶制,把信徒和神职人员栓得死死的。
而我的服从性测试就是交出儿子,这同时也是赛里斯帝国,乃至全世界都惯用的路数。
质子是很有用的,首先,第一个好处自然不用说,儿子在我手上,可以对他爹建立强牵制,让双方建立相对稳固的附庸关系——本来我想联姻的,可是赛里斯的文官对和亲这个词很反感,听到就跳脚,反过来如果紫禁城凭空多出个妃子,大猪蹄子那儿也不好交代。
其次,你的儿子在我家住,在他成长期间,就能对他的精神进行毒害,给他灌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思想,等到了下一辈,皇位继承人和质子都是一起长大的,主仆两方的关系会更加稳固。
将来若是要拆伙,即便他狠下心来,儿子不要,权当被狼叼去了,他真傻,真的,那也使不得,当大哥最重要的就是仁义,你连你儿子都舍得,谁还敢跟着你混?
刘玄德说“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不对,是“为汝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其实也是仗着自己手长过膝,往地上掷摔不死人,加之赵云接的住阿斗,才作出这等姿态,并不是真的要杀皇储。
郑芝龙要是敢告诉我,“你把我儿子做成煲仔饭的时候,砂锅底下记得先抹一层油”,我可不会客气——杀当然不会杀,只是日日洗脑,时时灌输你爹不要你了,老娘比你亲爹娘还亲,你得管我叫亲爸爸之类的念头。
过个二三十年,郑芝龙百年之后,他二儿子继承了家业,一朝天子一朝臣,手底下的老臣开始思考郑氏株式会社是不是该变更股权结构的当口,我再把他长子放回去争家产。
当然长在北京的长孙要留下,形成可持续牵制。
笑话,我罗马立国千年,早已精通质子战术,你的心狠手辣在我历代先贤的智慧面前算什么?
我们几十代的罗马遗产,凭什么轻易输给你的十年杀伐果断?嗯?
郑芝龙当然可以不认这个儿子,说这是假的,但没用,他儿子失踪了的事情瞒不住,过两天我把郑森随身的物件随同一份告平安的书信一道,寄去郑芝龙的老巢台湾魍港,郑氏会社上下就都知道太子在我手里了。
根据夷事局、闽浙地方官、锦衣卫和江浙湖汉北在京商人等处搜集到的消息,南洋局势错综复杂,即使是与福建隔海相望的台湾,也存在着多方势力。
首先是无能的赛里斯官军,这个可以忽略不计。
其次是海匪李国助,刘香,他们以福建沿海为据点,做些小买卖,手底下都是岸上走投无路的闽地农民与渔民——福建多山,人多地少,不想当海盗就只有当太监,这世道把人变成鬼。
再然后是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分别在台湾的西南部和北部建立了殖民地,不过真夷不多,大多是受其驱策的土人原住民与混血儿,还有就是买来的南洋奴隶。
最后,就是我长期一来坚持不懈流放到台湾的赛里斯败犬天团,从几年前阉党和东林党提高对抗烈度开始,赛里斯人的党派就撕破了脸面,动辄就送对方去西四牌楼修炼南疆飞头蛮秘术。
魏忠贤这厮一点都不持家,他或许是个很合格的封建统治者,但时代已经变了,杀伐果断又温情脉脉的封建雄主已经不再适应当下,面对残酷的国际国内环境,赛里斯人民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恩威并施的明君,更需要一个善于榨干最后一点剩余价值的圣人。
落马的官员当然不想修炼飞头蛮,这种秘法不是寻常人能练的,比起脑袋搬家,大家更希望被流放、充军,脑袋搬家了,再想把户口迁回来得跑遍整个地府,充军起码还有被大赦、复起的希望。
尽管充军的地方被改到了台湾,小琉球山高水远,烟波浩渺,兴许去的路上就被东海龙王给了龙宫的编制,但这年头充军也是去打蒙古人和女真人,不见得就比去台湾安全,所以流放者对此并没有多大的抵触。
因为政治斗争颇为惨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们的政敌往往不肯就这么放过,因此发配台湾的时候,往往是全家老小带着家仆一起上路的,清理阉党和东林党内斗,加上内廷整顿和王祚远发动整风运动,最少也有两万多人踏上了南下的航班。
再加上从浙江、福建一带组织的移民,整个台湾卫的人丁已经膨胀到了四万多,赛里斯的穷人太多了,我只是下诏让沿海省份不要阻止穷人下海,愿意去台湾屯垦的人都发给文书,让台湾接收安置,结果每月都有源源不断的人前往台湾。
甚至还有欠了债的,家破人亡的,犯了事的仆街,直接提着桶跳进海里,抱着木桶游过了海峡。
军机处的诸位听闻此事,纷纷感叹内卷猛如虎,必须快快入关,否则赛里斯将大难临头。不是,你们要怎么入关,我指挥得动的海船就天津卫几条沙船,难道咱捆木筏去马六甲?
好在台湾卫的屯垦非常顺利,因为我们人多,外加斗争失败的官员是连家丁带护院一起被流放,不缺壮劳力和兵丁,为了监视这个大型流放地的政治犯与刑事犯,我还明里暗里安插了不少厂卫。
台湾屯垦的数万人不可能全是军户和民户,这些人中掺了许多锦衣卫,原本是用于监视那些流放者的,但用于散布谣言却也使得,只要我一声令下,整个台湾都知道郑芝龙虎毒食子。
两京的锦衣卫太多了,底层的力士一月不到三石俸禄,换成银子不到二两,就这还经常领到大明宝钞,日子那叫一个苦,地方官还能靠孝敬、克扣过日子,不是缇骑的锦衣卫,又能上哪儿捞银子?
所以,我一说要派志愿者去台湾这穷地方支教,替朝廷改造人民的罪人,志愿者儿子可以进国子监附小和太学院附中读书,每月津贴二两,保密费二两,回来之后优先升官,如果死了,儿子直接承袭,安家费给五百两,听完待遇,他们全都疯了一样冲上来,嗷嗷叫着要精忠报国。
内卷猛如虎啊,必须通过向外殖民扩张,获得市场,原材料产地和新的耕地,以引入新外部性,才能缓解赛里斯帝国的顽疾。
我俯下身去,居高临下看着郑森,他虽然颇为害怕,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却硬气的瞪了回来。
从袖口中抽出一方手帕,帮郑森擦干净花脸之后,我伸手揪了揪这颇为俊俏的小脸:“不错,倒还有几分胆识,勉强配当朕的儿子。即日起,你就随朕姓朱,改名朱成功罢,来,随朕回宫。”
郑森接过绣着龙凤呈祥的手帕,抽泣道:“朱成功?你不是太监?”
刘之纶笑道:“哪个太监的手帕上敢绣五爪龙的,在你面前的是中华帝国天子,蒙古人的天可汗,女真八旗之主,南海诸岛的保护者,西藏的文殊菩萨,阜成门金融大鳄,一切贪官污吏的噩梦,大明皇帝朱由检。”
29.质子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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