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陶塔斯这老贼,随手就摆了巴塞丽莎一道,让番婆子恨得牙痒,虽说无伤大雅,终究是这半年多来唯一吃的暗亏。
番婆子自诩三皇五帝,拿拂菻古代的苏拉、凯撒、奥古斯都和五贤帝自比,只可惜大明和拂菻都是时无英雄,才让她竖子成名。
大明的东林党被她三下两下打得土崩瓦解,内廷靠推广双账法和重建的都知监整肃一清,连京营的勋贵都被李邦华拿着她的尚方宝剑砍得人仰马翻,连关宁将门也因为拜上帝教的西僧给毕自肃洗了个头,没能弄死这个辽东巡抚,最后砍了好几个总兵。
而拂菻这儿,朕这个威武大将军一人一猫替她东征西讨,杀得热那亚人、威尼斯人和鄂图曼人血流成河,硬生生在绝境中靠天理拳劲砸出一条生路,倒是被她趁隙抓着这一点光亮大做文章,引得两个商帮打生打死,把拂菻周边搅成一锅粥。
巴塞丽莎眼里揉不得沙子,穆拉德欺负她,她又打不过,只能笑脸相迎,只求苏丹能高抬贵手,要打可以,请不要打脸,但这维陶塔斯却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她被算计一回,又不惧这老贼,自然要设法找回场子。
诚然,她在手札里把这一次出使波西米亚讲得冠冕堂皇,谋略算计阴谋阳谋一一写明,显得自己好似孔明在世。
说得自己多么雄才大略,直追秦王汉武,还不是把朕拨给火炮工坊的一万杜卡特追回一半?
反正朕也不指出她的天真想法,等着看她笑话,正好敲打敲打她,叫这妮子晓得人外有人的道理,不要再这么目中无人,拿鼻孔看人。
番婆子的计划乍看之下倒是有些道理的,只是经不起推敲。
这波希米亚乃是德意志帝国一处诸侯国,乃是一个边陲的公爵采邑,虽说是边陲行省,但从法理上却是日耳曼皇帝的直隶省份。
只是民间白莲妖教发动教门叛乱,把公教的教士和贵族杀的杀,赶走的赶走,这好好地波西米亚省,俨然敌国,居然还有些刁民喊出建立不分贵贱的教门公社,没收乡绅土地财产的暴言。
番婆子对此嗤之以鼻,人生下来就不平等,损有余补不足是逆天而行,别的不说,这些白莲妖教内部就平等么?最多也就是眼下外敌环伺,又是筚路蓝缕求得生路之时,共患难时喊两句不患寡患不均,众人本就没多少余粮时自然人人相应,待到外忧稍减时,这教门内的穷人和富人怕是没法共富贵,只怕自己就得先打起来。
自古以来,流民造反其实鲜有成功的,只凭庄稼把式,或许运气好能打赢一两场仗,但没人经营城镇,组织屯田,等抢来的钱粮挥霍一空,终究会被官兵剿灭。便有几个地主庄头替流民打理田地商贸,终究也只是权宜之计,最多顽抗几年,天兵一至旋即剿灭,草台班子怎么和正儿八经的朝廷三省六部斗?
这些白莲妖教自称胡斯党,打着殉道高僧胡斯的旗号,聚揽人心,据说打退了好几回德意志帝国的官兵。
“胡斯党可不是什么反贼,而是反抗腐朽的天主教统治的义士,但凡天主教支持的,我们正教会都要反对,但凡天主教反对的,我们正教会就要同意。实际上约瑟夫普世牧首猊下对这些义士非常同情,他们信奉的道统与我们正教会如出一辙,事实上在波西米亚附近的几个教区打算把他封为圣徒。”
“这些胡斯党虽说与罗马教会不对付,却没有纲领和方略来指导,他们的党魁杨·杰士卡又刚刚病死,内部又暗流汹涌,在外又无靠山。”
“我们完全可以趁机大做文章,与胡斯党们沆瀣一气,在布拉格与之密谈,把他们纳入正教会序列。胡斯党不过是不能忍受天主教横征暴敛,又不是天生脑后长反骨,只要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再让胡斯党自行推选主教、辅祭,君堡只派一个都主教提供指导,他们有了编制,咱们也能从拉丁教会手里撬下一块砖来。”
所以番婆子此行除了几百精兵,还带了半船的僧人,竟是去招安这帮胡斯好汉?
不过朕只听说过抚自家的叛军,最多是沿海的官员招揽些海主、假倭,原来外国的叛军也是能招揽的么?
这算什么?叛军开疆?
船队一路北上,桨手们听说是要去拯救备受天主教迫害的同宗兄弟,外加双份的工资,纷纷拿出十二分力气来划桨,待到船队在几天后来到多瑙河入海口时,船队只有小船的优势便发扬了出来。
番婆子出行前查过了地图和旧档,知道多瑙河可以溯流而上,只是不好通行大船,而单排桨帆船虽是海船,却船身狭长,吃水又浅,可以通行,且每年都有不少多瑙河上来的商船到君堡做生意,一些新募的水手也大致知道水文与路线。
所以海船从多瑙河入海口直接溯流而上,一天除了午饭、晚饭时暂时靠岸生火,水手与士兵分为三班,轮流划桨,日夜兼程。
不到半月,船队便已经穿过了匈牙利,抵达一座名为林茨的城市,此处多瑙河已经变得又浅又窄,海船已经再难往上航行,便留下水手看守船只,只领了精兵,用骡马拉着大车,载着辎重朝北走陆路。
又过了两日,朕撞上了一支奇怪的骑兵。
他们骑着马,站在破败的农庄外,一个个披着坚甲,看上去凶神恶煞,一些盔甲兵刃不及他们的辅兵,正在从村庄里抢夺麦子和卷心菜,几个老农哭着求兵爷留点种子,却被一脚踹倒。
按番婆子所吹的牛,朕目光所及,都是拂菻国故土,船队停靠的林茨就是拂菻国数百年前建的城市,此处离林茨不过两日脚程,这些百姓自然也是拂菻国遗民。
但朕不想管这事,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出门在外还是不要惹麻烦,免得招来杀身之祸,便缩紧脖子,打算从路边通过,装作没有看到。
那些打着黄底黑鹰旗的骑手派了两个人,骑着马跑到车队旁,喊道:“那边的商队!”
番婆子此次是来密谈的,所以军队都扮成商人与旅行者模样,许多士兵都披着斗篷与长袍,遮着身上的札甲,大枪一类的长兵也多放在车上,只随身藏着短兵,虽说人数是他们两倍,却是队形散乱,看似不堪一击,那些骑手倒也不怵我们。
领头的骑兵趾高气扬的一拉缰绳,勒住胯下的骏马,按着腰间宝剑冲我们喊道:“我是西吉斯蒙德陛下的粮草征集官与巡逻队长,我怀疑你们是胡斯派的奸细,暗通叛军,暗中给胡斯党叛军输送物资,你们的货物都被扣押了!”
兵爷,咱可是奉公守法的本分商人,此行乃是做正经买卖,您瞧瞧,咱这车上运的大炮多好,这盔甲,这战马,这杆大斧的刃口……
朕编不下去了,朕还真是暗通白莲妖教的,朕身上还有那些白莲妖教和番婆子的通信呢。
你的脑袋长得真好看,脖子又细又白,虽说没洗干净,却不失为一颗大好头颅。
两把新打的手半剑锵然出鞘,剑脊相交,擦出一蓬火花,随着头颅带着一腔热血直冲天际,朕身后的瓦良格卫队和铁甲圣骑兵开始高呼“巴塞丽莎万岁”,从大车上抄起三眼铳和长枪,迅速结成军阵。
另一名骑兵没想到朕一言不合就杀人,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朕也不想被人说恃强凌弱,便朝他骑的马狠狠瞪了一眼,那匹神俊的战马顿时惊得人立而起,把背上的主人掀下马,一溜烟跑向道旁的农田。那个骑手的脚却是卡在马镫里,挣脱不得,竟然被马拖了一路,虽说披着重甲,却也被拖得惨叫连连。
朕甩了甩剑上的血,迅速冲身后的士兵下着命令:“把虎蹲炮装起来!炮尾楔子契入五寸四厘,三眼铳准备齐射!听我口令,不准擅自开火!”
远处的骑兵看到朕动手,其余人等又竖起军旗,又是抄起兵刃,很快就就集结起来,排列成密集的阵型,在长官命令下,踏着田地里的秧苗开始冲锋,平举的长枪和战剑闪烁着寒光,连成一片刺目的白,连田垄都不能阻挡他们的冲锋。
但朕带的都是拂菻国精锐,长枪兵把拿着三眼铳的火铳手翼护起来,两门早已装填好装在车上的虎蹲炮被迅速抬到阵前。
朕从掌旗官手里抢过双头鹰旗,高举过头顶,左右摇晃,那二十几骑铁甲圣骑兵马上跟了上来,随着朕前往侧翼,朕一边跑一边喊:“稳住!到三十步才准放!朕看谁敢先放!”
那些自称征粮队的骑兵越来越近,骑到近处,朕才看清他们的模样,居然全身披着罐头也似的铁甲,连所骑的高头大马也罩着鲜明的马衣,听那雷鸣般的马蹄声,这人马加起来怕是有上千斤重。
这不是寻常的鱼腩,这是百战精锐啊。
这样的精锐重骑兵冲过来,三层长枪说不定都能凿穿,虽说朕身侧的都是拂菻精兵,只怕也要被冲的阵脚大乱,便是能抵住冲势,也要死伤惨重。
于是朕朝前挥动旗帜:“虎蹲炮!”
两个急得满头大汗的罗斯士兵立刻举起缠着点燃火绳的短矛,把矛尖刺进虎蹲炮的药池,顿时,两声黄钟大吕的响声在田野间回荡,一前一后两道肉眼可见的灰色浪潮从炮口涌出,掠过接近到五十步的重骑兵。
那连成一片的白光顿时被灰色的铅弹组成的浪潮冲的千疮百孔,最前排的骑兵盔甲就像锡纸扎的,连同重甲后的血肉和胯下的战马一道被撕裂,原本墙一般压过来的骑墙硬生生被虎蹲炮轰出两个窟窿。
这时也不消朕下令,端着三眼铳的士兵迅速把点着的火绳塞进发火孔,阵中不断发出炒豆子般的声响,灰白的硝烟在阵前腾起,遮挡住了步兵们的视线,但朕在侧翼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炮击之后开始散乱的骑兵又吃了一轮三眼铳,冲势为止一滞,冲在第一排的枪骑兵连长枪都握不稳了,而跟在二十多步后的持剑骑兵也是被迫收束战马,放缓冲势。
于是朕命令身边的亲卫圣骑兵吹响冲锋号。
随后,朕冲那些还在犹豫的步兵喊了一嗓子,便策马冲进敌阵:“杀!斩级最少的连队今晚负责吃马肉!”
罗斯人和拂菻城防营听闻,奋不顾身的端着长枪和钉头锤,奋不顾身的冲入硝烟,迎着骑兵的攻势扑了上去。
98.暗通款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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