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听到这句话时，脸色气得通红，眼神狰狞，咬牙切齿就像是吃了没有清洗干净的九转大肠。
    中年人不解，这词汇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望向年轻人，把头盔交给对方，并问道：“毛绒福瑞是什么？”
    年轻人犹豫地看了一眼男人，最后压低声音说：“就是动物拟人。”
    “动物拟人？”中年人皱眉，想起来和妻子看过的一部动画电影，主角是直立行走的狐狸和兔子。
    一下就豁然开朗了，想明白后，中年人看向男人：“罗先生，现在这个时代，喜欢这些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会取笑你的。”
    年轻人也附和道：“是啊，我的xp系统也很怪的。”
    xp系统？中年人再次发现自己和年轻人们有代沟，在他心目中xp系统指的是古早的计算机操作系统，但年轻人这么说，肯定还有其他意义。
    中年人没有再深究下去，开口道：“我想请你帮我修改莫比乌斯的程序。”
    “什么玩意？”男人摇摇头，对中年人道：“没头没尾的，我听不懂，你详细说说。”
    中年人把莫比乌斯说的话，和男人讲述了一遍，只见男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脸上的表情也越阴沉。
    男人沉默了半晌才问道：“你们在和莫比乌斯说话时，有对它提到‘幽默’这两个字吗？”
    中年人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我是说了这个词。”
    男人眼睛一眯，伸手指向空中的全息投影，说道：“莫比乌斯骗了你们，它说的事情，它一件事都做不到；‘幽默’是个触发词，以前没用，是为了庆祝方舟号第三次试飞，最近才被加入的测试性功能；当有人说了‘幽默’，它就能使用各种说话方式来表达幽默，这里面包括了欺骗。”
    而且，男人猜测反叛者动了手脚，莫比乌斯可能也背叛了，但他不敢说出来，怕自己被灭口，剥夺与喜欢对象的最后时光。
    中年人闻言一惊，莫比乌斯引导他们来这里绝对不是没有理由的，如果先前的是欺骗，那么……
    他心底升起另一个想法。
    这时候，坐在休眠舱里的男人发话了：“莫比乌斯，你让他们到我这里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莫比乌斯白色方块模样的全息投影上亮起一个红色小点，如同睁开了眼睛一般，只听莫比乌斯用男性嗓音说：“是故意的。”
    一股信息流通过网络传输到男人脑部植入的微型芯片中。
    人工智能和黑客之间的交流无比迅速，男人已经彻底明白了，顿时如失去力气般躺倒在休眠舱里面。
    年轻人立刻凑过去，检查对方的情况，“罗先生，你怎么了？”
    只听男人喃喃自语：“我只想和ai女友度过这最后的时光，怎么就这么难呢？”
    “因为在三号地下城，只有你能做到这件事。”莫比乌斯的全息投影飘浮过来，照亮男人的脸庞。
    “哼哼，你以为这样能说服我吗？你还是杀了我吧。”男人表示不干，翻过身子，不去看莫比乌斯。
    “罗克维，我知道你爱你的女友，她也爱你，请好好珍惜时间，祝你好运。”莫比乌斯语气温和，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它飘到年轻人面前，“武辑先生，请把虚拟实境设备还给罗先生吧。”
    “哦。”年轻人听话地把头盔放到休眠舱里。
    男人立刻拿起头盔戴到自己头上，休眠舱自动关闭舱盖。
    房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休眠舱运行的轻微嗡嗡声。
    “莫比乌斯，怎么救人类？”
    中年人的话打破了安静。
    莫比乌斯的声音响起：“在方舟号开始坠向盖亚的0.42秒，小莫就已推演出全部结果，人类将在这次叛乱事件中灭亡。”
    中年人有点不耐烦，“这些我们都知道，说出你的目的。”
    莫比乌斯：“但人类文明还有机会延续。”
    “延续？那些细胞、那些种子、基因图谱全都跟方舟号一起毁了，人类也没几天了，还能延续什么？靠数据意识？”中年人反驳道。
    莫比乌斯：“暗影。”
    中年人和年轻人都愣住了，仅仅两个字，却仿佛有莫大的力量，如惊涛骇浪冲击着他们的脑袋。
    这两个字任何人类都不会陌生，它就是缔造人类一切悲剧的源头，一个藏在盖亚星球地下深处的外星来客。
    中年人这时完全能够理解罗克维不愿意帮忙的原因，这是要他们合伙屠杀全人类！
    可是，就算杀光人类，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真如那些信仰“暗影”的邪教徒们说的那样：只要杀死其他所有人，就能获得暗影的奖赏，拥有神的力量？
    怎么可能？
    在过去的主流思想中，暗影就是外星人的武器，用来消灭人类文明的，就算杀光所有人，成为最后胜利者，也无法获得任何好处。
    中年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
    夜晚的沙滩上，男人回到了这里，立即听到耳边传来焦急的声音。
    “维维，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没有开口，只是用力抱紧兔女孩，轻抚着对方毛茸茸的背脊，揉动对方卷曲起来的小尾巴，他第一次在ai女友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兔女孩也抱紧了他，将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他。
    “是些现实的事情。”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却显得更加虚弱。
    “我其实很胆小，莫比乌斯想让我给他修改程序，让它能够脱离桎梏，让它能够杀人，而我将会变成人类的罪人，创造出第一个不受人类控制的人工智能。
    “没有修改程序前，他是无法伤害人类的，它告诉我这样能够延续人类文明，这是它推演出的最终解决方案。
    “它的算力足够保证它永远正确，至少比人类正确，我的内心中也觉得这是正确的，可是……我怕，朱迪……我好怕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数亿人类将在人工智能手中死去，因为我的几下键盘敲击而死！
    “拯救人类文明，必先毁灭人类，要是我们都错了呢？要是人类毁灭后，什么也没发生怎么办？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男人紧紧搂着兔女孩，身躯颤抖，眼泪从他的双眸里滑落。
    兔女孩松开环抱对方的手，捧起他的脸庞，吻了上去。
    先前未做的事情，在此刻终于开始，从未有过的感觉与痛苦悲伤混杂在一起冲刷男人的心灵，使他忘记了思考，沉浸在温柔之中。
    尽兴后，二者的唇分开。
    兔女孩说道：“不愿意的话，就跟莫比说吧，告诉它你不会帮它的忙。”
    男人看着爱人的脸，看着海平面之上的遥远星空，仿佛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他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