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天狼语气嘲弄,“你们人类,占据了最好的地方,最领先的科技,然后把我们划分成‘变异种’,赶尽杀绝……现在却来问我有没有家?你自己不觉得虚伪吗?”
他的声音始终带着重伤未愈的低哑,尾音在山洞中回荡。
楚霁听着这段话,却突然能够理解荣森之前跟自己说的“为了守住各自的家而战”,是什么意思了。
那时的他还太年轻,胸腔里的热血还未冷却。他隐隐意识到,这个世界跟他想象中的似乎并不一样,觉得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也无从改变。
山洞里于是再次沉默了下去。
他们躺在一堆火的两侧,谁都没有再说话。两个阵营敌对、伤痕累累的末路之徒,在这样一方狭小的山洞里,居然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和平。
直到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后,远处的山洞外,隐约传来了装甲车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天狼警醒地竖起了耳朵,却听楚霁扶着墙坐了起来,淡淡说:“别紧张,我之前发送了定位,他们应该是来找我的。”
天狼斜眼睨着他:“找你,然后顺手把我处理掉吗?”
楚霁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我今天不打算杀你。”
“是吗?”天狼语气嘲讽,“那希望以后我杀到你们气泡垒的时候,你别后悔。”
装甲车已经一路开到了山洞附近,刺眼的车灯破开洞外的黑暗,摇摇晃晃地向前。
楚霁垂眸,最后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说:“我会成为气泡垒未来的指挥官,你要是有本事,你就来。
“如果你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向外走去。天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加快了语速:“告诉我你的名字!”
楚霁头也不回地扔下两个字:“楚霁。”
“好,楚霁,我记住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拼尽全力杀了你。”
背着光,楚霁清瘦的背影看上去似乎是顿了一下,紧接着,仿佛有一道很轻的笑声传到了耳边:
“好啊,我等着。”
——最后那句话像是某个约定,又像是一语成谶。
命运仿佛早就在冥冥中标记了节点,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座七年。
第二十章
彼时的楚霁作为荣森的继承人,登上了气泡垒的城墙。
而天狼也如七年前所说的那样,在楚霁成为指挥官的第一年,带兵杀到了那座城墙下。
七年的时间,天狼已经和当初那头瘦得皮包骨头的小狼崽子完全不同,他体型大了一圈,脱胎换骨般,长成了变异种大军中最为显眼、也最为威猛的狼王。
尽管如此,楚霁还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那双森绿色的眼睛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曾经无数个夜晚,楚霁躺在床上思考人类与变异中的关系时,那双眼睛都会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脑海。
像茫茫黑夜中的一把鬼火。
那是楚霁当上指挥官后的第一仗,却打得无比狼狈。
天狼的横空出世打了气泡垒一个猝不及防,仅凭他一头狼的实力,就已经让无数士兵难以招架;而过于年轻的指挥官还不像后来那样经验丰富,荣森的死给了他太大的刺激,无数念头拉扯之下,楚霁犯了一个作为指挥官而言,最大的错误——
在开枪前的那一刻,他心志动摇了。
这个错误带来了惨痛的代价,数以百计的人类士兵死在了楚霁脚下的城墙之外,厚重的城墙险些失守,最后关头,是苏恩斯的父亲格兰将军亲自出面,力挽狂澜,才终于击退了变异种大军。
尽管如此,他们依旧胜得惨烈,无数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冰原。
那天撤军之前,天狼回过头,隔着无数的尸骸血海,向着城墙上的楚霁遥遥望了一眼,眼里带着轻蔑的笑。
楚霁知道,他没能认出自己。
那之后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楚霁时常会在噩梦中惊醒,梦境里无数死在城墙下的士兵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浑身是血,死状惨烈。
每次惊醒之后,潮水般的凉夜蔓延过整个房间,而他身下的床单,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在痛苦与自责中挣扎了漫长的时光,但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犯过那样的错误。
他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了起来,枪中子弹一次又一次地击退脚下的敌人,射进天狼的身体。
他慢慢向着他的老师靠近,慢慢变得坚不可摧,所向披靡。
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当初那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依旧会在脑海中出现。
——如果人类和变异种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那么为什么,彼此间一定要互相仇恨,互相残杀?
他的老师已经离开,没有人能再为他解答,因此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自己叩问着自己。
可是时至今日,这个问题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
-
这一夜乱梦无数,楚霁再次醒来时,窗外天还没亮。
他从床上坐起,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夜灯,暖橙光影勾勒出一道纤细的腰线。
在指挥官的位子上呆的久了,他其实已经很少会梦到从前的旧事。
梦里天狼骨瘦嶙峋、却依旧凶狠的模样依旧历历在目,楚霁抬眼看向窗外深黑的浓夜,半晌,忽而低笑了一声。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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