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落下了龙渠沟西侧的山头,小镇的街道上渐渐地热闹了起来。
忽地,一阵嘈杂声从街道远处传来,将崔生拉回了现实。
崔生探头观瞧,远远地瞧见,有人在街道上你追我逐,一路祸害了不少街边的摊位。
“刘阿大,你站住!”追的人大喊道。
跑的人回道:“来呀,快来追我呀,追到了我给你糖吃。”
是刘阿大!
崔生倚着窗栏,将身子探了出去,想瞧个究竟。
转眼间,刘阿大已跑到了酒楼门口,心有灵犀地一抬头,正好与崔生四目相对。
“好哇,崔生,你上酒楼吃好吃的,也不叫我。”
刘阿大停下脚步,扭头进了不醉不归,还没等掌柜的和店小二拦阻,他便噔噔噔地上了二楼,出现在了崔生的身旁。
“崔生,你不仗义。”
刘阿大撅着嘴,瞪着眼,像极了一个生了气的孩童。
还没等崔生回话,楼梯口传来了声响:“各位客官,欢迎光临小店,您三位是要雅座还是包间?”说话的是此间的掌柜。
“我问你,适才跑进来的人去哪了?”
问话的是个男子,语声之中充满了怒气。
掌柜的心眼通明,顿时知道三人不是来吃饭的,是来寻人的,一指楼梯,说道:“在楼上。”
噔噔噔噔噔,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楼梯口出现了两女一男,均是一身白衣,背负长剑。
为首的一个妇人横眉怒发,怒喝道:“刘阿大,看你这次往哪跑!”
这时,崔生对面的大和尚止住了吃食,大笑三声,道:“阿弥陀佛,姬夫人何故如此动怒?”
妇人瞧见了大和尚,变了下脸色,开口回道:“原来九智禅师也在此处,当真是巧得很。”
说着,拿手一指刘阿大,道:“九智禅师,你可否还记得此人?”
大和尚闻言,浓眉一挑,面露一丝讶色:“刘阿大?难道此人便是二十年前,拐骗了你们剑心湖湖主爱女的刘阿大?”
大和尚早年听说过此人,却是一直未有缘份,能得见真容。
传闻二十年前,有位叫刘阿大的度虚境大剑师,不知道师承何方,出现在了大魏,到处找人切磋剑道,无意间闯入了剑心湖的湖心,发现了剑心湖的山门所在,与剑心湖的诸位长老一一比试,无一败绩,最终逼得剑心湖湖主出手,才重挫了他的锐气。
那大剑师却也不恼,说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死皮赖脸地要向剑心湖湖主求习剑道,赶不走,杀不得,那人便住在了剑心湖中。
整整两年,却不知何故,与剑心湖湖主的爱女互生了情愫,湖主知晓之后,大发雷霆,只因其爱女早已与迷叠山酋主之子许下了婚约。
那位大剑师也非好欺之人,一番言语相激之后,即便明知打不过,却还是与剑心湖湖主大打出手,最终落得个重伤昏迷。
湖主心善,未赶尽杀绝,留了他一命,却不料其女刚烈倔强,非此人不嫁,偷了剑心湖的一颗九转还元丹,带着重伤的剑修逃出了剑心湖。
这一逃,便是整整十八年,任凭剑心湖如何寻找,这二人却始终了无音信。
大和尚目运佛光,仔细地打量了刘阿大一番,并未发现有任何的天地元气波动。
“阿弥陀佛,姬夫人,此人疯疯癫癫,乃是一介凡胎肉体,怎会是你口中的那人呢?想必,多半只是同名同姓罢了。”
大和尚是个心善之人,瞧出崔生与眼前之人相熟,便打了个圆场。
妇人冷笑一声,说道:“疯癫不假,凡胎肉体也不假,可他身上有半块我师姐的琉璃冰魄,难道这还能作假不成?”
“长头发的,你胡说,那东西我明明已经扔给了崔生,怎么可能还在我身上呢?”
刘阿大跳着脚,有些气急败坏,他最讨厌别人冤枉他。
“哦?你就叫崔生,就是因为你,明皓和云贻才得罪了铁尊者的爱女?好好好,今日都撞一起了,当真是好得很。”
妇人目露凶光,掌中开始吞吐出了道道白光。
大和尚见此,心道不好,姓姬的婆娘可不比那迷叠山的卢翟好唬弄,这婆娘仗着他男人是剑心湖的长老,向来都是行事泼辣,不讲道理。
大和尚身体微微一晃,便挡在了崔生和刘阿大的身前,道:“阿弥陀佛!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姬夫人,我们不妨坐下来,好好地聊上一聊。”
姓姬的妇人见此,心中杀气微微一顿,大苦寺的九智禅师近几年来在大魏声名远播,一身修为早已到了知命上境,比自己高了一个小境,若此人真心出手阻拦,只怕自己今日占不得便宜。
就在这时,楼梯上又响起了踩踏之声,一人语同时传来:“九智禅师当真是我佛慈悲,怎么走哪护哪,莫非大苦寺打算在这龙渠沟里修建寺庙,普渡这一方愚民么?”
语声落定,二楼中又多了两道身影,正是之前买鱼的老者和男子。
“如英见过卢酋座。”
妇人收了掌中的白光,对着突然出现的老者施了一礼。
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么?
大和尚心中泛苦,一个姬如英尚且够他喝一壶,还来了个凑热闹的卢翟,看来外界传言剑心湖和迷叠山同穿一条裤子,当真所言非虚。
崔生瞧出了大和尚的难色,开口说道:“大师,既然那什么琉璃冰魄真的是这位大婶师姐的东西,那我便替智通还了。我虽然不知道智通以前对这位大婶的师姐做过些什么,但智通现在只是一个疯疯癫癫,以乞讨为生的叫花子,他也跟随苦无大师学习了不少佛法,还望这位大婶能看在佛祖的面子上,就饶过他吧。”
妇人闻言,怒哼一声,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十八年的恩怨岂能是你的三言两语,便能一笔勾销的?”
说着,她话锋一转,对着刘阿大怒喝道:“姓刘的,我师姐现在何方?如果你现在说出来,日后我将你压回剑心湖之时,说不定还能替你说上几句好话,让少受些皮肉之苦!”
刘阿大挠着脑袋,问道:“你师姐是谁?我认识她么?”
“嘿嘿,认识,认识,她叫穆夏蝉,我知道你能记起她,快告诉我们,她在哪?”
未待姬如英说话,卢翟轻轻地敲起了手中法杖,法杖上的鹿角,发出了丝丝红光,轻轻柔柔地飘向了刘阿大。
大和尚见此,便欲高喊佛号,出声制止,却不料姬如英眼急手快,身体微微一闪,便出现在了大和尚的身前。
“九智禅师,你我已有多年未见,小妇一直十分向往佛家的佛法,今日不如就着这机会,让小妇向禅师好好讨教讨教。”
话音落定,大和尚没了动静,像块木头一样,既不说话,也不眨眼,而他身前的姬如英则亦是如此。
崔生见此,便想上前帮忙,却不料眼前虚影一晃,身旁多了一位白衣男子,紧接着,脖颈处觉得一凉,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悄无声息地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再看刘阿大,双目之中出现了道道血丝,神情痛苦万分,双手不住地揪扯头发。
“柳夏蝉,谁是柳夏蝉?柳夏蝉是谁?我,我又是谁……”
“哈哈哈,我是刘阿大……柳夏蝉……柳夏蝉是我老婆,是我老婆……”
“我老婆呢,我老婆去哪了……我老婆死了,死了……”
“不不不,我老婆没死……她,她只是掉进了深渊……对,就是深渊……”
“深渊,什么深渊……是归墟,是归墟……阿婵掉进归墟了,不不不,是被拉进归墟了……”
“我没用,我是废物,我救不了她,救不了她……”
刘阿大如痴如狂,口、鼻、眼中均溢出了鲜血,双膝跪倒,不住地捶打着自己。
“归墟?”卢翟面露惊色,“没想到柳夏蝉进了归墟,一入归墟,有死无生!罢,罢,罢,这下师弟想必是能够放下执着了。”
“她没死,阿婵没死!我不许你说她死!”
刘阿大咆哮着,仿佛一只愤怒的野兽,扑向了对面的卢翟。
卢翟轻哼一声,道:“飞蛾扑火,不自量力。”
可下一瞬间,他脸上神色大变,暗道一声不好,一只拳头无视他的护体元气,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胸口。
哇的一声,卢翟张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低头一瞧,落拳之处出现了一个大洞,从前胸到后背。
“呵呵,是左胸,大意了。”
说着,卢翟的身体便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瘫倒在地,如同一摊肉泥,而刘阿大,全身皮肤渗血,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了崔生,直惊呆了其余的三人。
一个带血的手指,触到了崔生的额头上,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对着他说:“我叫刘阿大,我老婆叫柳夏蝉,她没死,带着玉,去救她。”
说完,刘阿大便轰然倒地,没了生机。
少年的脸颊滑过两道泪水,说道:“我叫崔生,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去救她。”
第二十七章 一个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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