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穷追猛打
    在反复询问，确认陆仁没有骗他后，水岛店主瞬间陷入极大的悲伤和痛苦之中。
    他双手抱头，神思不属地喃喃道：“我为什么会犯那样的错误？”
    嗯？！
    陆仁同北岛对视一眼，心下惊诧，这还带意外收获的？
    “水岛先生，你说的错误是指？”在意识到有额外的信息可挖后，陆仁并没有给这位店主多少时间用来悲伤，而是直截了当地询问。
    “花枝和章鱼，昨天的寿司里，我忘记加花枝和章鱼了。”
    陆仁回忆着昨晚吃的寿司，不确定道：“你家的特级寿司里，有这两样东西么？我昨晚好像没吃到。”
    “普通的特级寿司，本来就是没有的。”老板抹了抹眼泪，“花枝和章鱼是特供的，因为齐川老师她最喜欢吃花枝和章鱼，所以每次给她家送的寿司，我都会额外加这两样东西。”
    “可我昨晚忙昏了头，居然忘记加了。我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我毁了老师人生中最后一次配送。”
    这倒是不一定，说不定你送过去之前她就已经噶了。
    不过没有加花枝和章鱼的特级寿司，以及在水槽中发现的罐头腌姜。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陆仁再次询问确认，“那老板你确定这份腌姜不是你昨晚送的那一份？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外卖小哥路上不小心把腌姜搞丢了，所以他临时去便利店买了一份凑数。”
    “不可能。因为这份外卖是我亲自去送的。只要是老师点的外卖，我不论多忙都是亲自配送。”
    “这样。我听远野说，昨晚是他订的外卖，同时也是他签收的。一直都是如此么？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自从他开始负责老师的作品出版事宜后，确实是他打电话定外卖居多。至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水岛挠了挠头，透露出一股未被知识浸染的，清澈的愚蠢来，“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比如你这次送外卖，有没有见到齐川女士本人，或者听到她的声音。”陆仁额外多解释了几句。
    “没有。要这么说是有点奇怪。齐川老师人很好的，外卖上门哪怕她不出来自己拿，也要和我打个招呼说几句话。”
    “这次倒是没听到，不过我也没有太在意，送完外卖就回去了。还有一点就是，他这次点的外卖有点迟了。”
    “齐川老师身体不好，一般晚上九点就休息了。所以她平时都是五点多就点外卖，然后我掐着时间，六点半左右送到。”
    “这次七点半才点，我担心老师饿着，就想着赶紧做好赶紧送过去。我要是没这么着急的话，应该就不至于忘记往里面加花枝和章鱼了。”
    水岛店主又陷入自责之中。
    平时外卖送达的时间在六点半……这不正是远野登门拜访的时间？
    陆仁突然对这起案子有些了头绪，他和北岛在店里找了张桌坐下，顺带把放在柜台上的两份姜片也拿了过来。
    他一边和北岛说，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咱们现在所掌握的证据有：1.被替换掉的腌姜；2.店主没有听到齐川女士的声音；3.这次外卖下单的时间较晚，正常应该是六点半，也就是远野登门拜访的那个时间。”
    “腌姜被替换的原因暂时不得而知。店主没像往常一样听到齐川女士的声音，说明她很可能在那会已经遇害了。”
    “咱们现在先不管杀人动机，就假设远野是凶手的话。那他的作案时间就是七点到八点之间。先前也说了，齐川女士的遗体被送去司法解剖。”
    “虽然日本的尸检率并不高，但像齐川女士这种级别的大作者，她意外遇害之后尸检的可能性是很高的。远野也应该知道这一点。”
    “一旦解剖，她胃里没有寿司相关的食材的话，那就会瞬间暴露。所以有这么一种可能，那就是齐川女士用餐时间其实并没有变，还和先前一样晚上的六点半。”
    “远野六点半上门拜访的时候，手里可能就拎着一份寿司。他是看着齐川边吃边和她聊天的，等齐川吃完寿司，远野找机会杀了她。”
    陆仁指着手帕上的姜片，下了最后定论，“这份腌姜并不是被替换了，它是第一份寿司的腌姜。”
    “接着他就订了宝寿司的外卖，等外卖送到，他就把寿司带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随便找个地方丢掉。”
    “这样就能伪造齐川用餐时间是晚上八点之后，而司法解剖所得出的死亡时间是根据食物消化程度来推定的。他从而就有了不在场证明。”
    “这不对吧。”水岛店主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站在桌边旁听陆仁的推论，并就此发表异议。
    “怎么说？”
    “齐川老师她对食物品质有很高的要求。就算远野带的不是我家的寿司，那一定也得是一份品质差不多的特级寿司，不然齐川女士是不可能吃的。”
    “而据我所知，东京范围内是没有哪家特级寿司会用品质这么烂的工业腌姜。这种事只有关西，特别是大阪的蛮子才会这样干。”
    老板随口黑了一句大阪人后，又道：“而且照你的说法，这份寿司是昨晚六点半就送到的话，那这个姜片根本不可能还像现在这样。”
    他拿起手帕中的一片姜片，用力一攥，张开手时已是满手的水渍。
    水岛一边擦手一边道：“我也曾登门拜访过齐川老师。她家防潮做得很好，再加上天这么热。如果真的放了这么久，腌姜早该干了才对，不可能这么新鲜。”
    新鲜度……
    陆仁突然就想起来，先前柯南曾手捏姜片仔细端详，难不成他就是发现了这一点？
    陆仁掏出手机，立即开始着手验证。
    电话很快被接通，他开门见山道：“水槽中腌姜的新鲜程度不对，是不是？”
    “你已经知道了，我还正准备和你说了。按理说如果是……”
    “好了，多谢。”
    陆仁挂断电话，神情轻松了不少，笑道：“新鲜度的问题很好解决。远野昨晚很可能不小心把腌姜处理掉了。”
    “他今早想起了这一点，所以才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瓶罐装的姜片，将其伪装成昨晚的寿司姜片。这就是它为什么看起来仍然还算新鲜的原因。”
    北岛点头，“如果这样就说得通了。如果水槽里的姜片是昨晚那份特级寿司剩下来的，品质肯定不会和宝寿司家的相差大多。我很可能无法确定它是不是宝寿司家的。”
    “所以说细节决定成败埃”
    “你们确定吗？”水岛店主仍然有些不信，“远野先生他人很好的，特别有礼貌，见谁都会笑着打招呼。”
    很多杀人犯被揭穿真面目之前，都会得到‘他是个好人’的评价。这种证词毫无意义可言。
    “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相信。但破案终究是要靠证据来说话的。齐川老师喜欢吃加了花枝和章鱼的寿司，这一点远野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嗯。”
    “而你每次给齐川老师所送的寿司外卖，也都会加这两样。这一点他也是知道的吧？”
    “嗯。”
    “可你昨晚偏偏忘记加了。那如果解剖结果中，恰好证明齐川老师胃里有花枝和章鱼。那你说，这两样东西是怎么来的？”
    就在这时，陆仁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目暮警官，解剖结果出来了？那你看下，她昨晚所吃的食物中有没有花枝和章鱼？”
    说到这，陆仁按下免提。
    “有花枝和章鱼，数量还不少。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马上就回去，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陆仁挂断电话，看向店主，“水岛先生，和我们走一趟吧。我需要你指认远野这个杀人凶手。”
    “嗯。”
    ……
    半小时后，在陆仁给出的多项证据面前，远野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齐川女士确实是他杀的，作案手法也如同陆仁说的那样。
    “没想到，破绽竟然会是因为老板的粗心大意。”远野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听到这话，水岛瞪大双眼，他攥着拳头，很想让远野感受下他的名字里为什么带着一个铁字。
    “破绽？”陆仁挑了挑眉，“你所留下的破绽可远不止这一点。”
    他向来看不惯凶手这么嚣张，尤其是被抓住的凶手。
    “从这到车站前的居酒屋本就没有多远的距离。而你所匆匆丢弃的那份寿司，你觉得警方能不能找见？”
    “你既然连腌姜都能不小心搞丢，那就肯定也没考虑过包装盒上的指纹这件事吧？觉得借助司法解剖来作伪证已经足够完美，从而没有在乎这些小细节。”
    “再说腌姜，因为你昨晚的粗心大意，失手处理了腌姜。今早匆匆忙忙的补救，在商店临时买了一份罐装腌姜。为了掩饰一个失误，从而造成了更大的失误。”
    “你怎么说也是为齐川女士点了多次外卖的人。那你怎么就没有注意到，你所买的腌姜和宝寿司家的根本就是两种东西。”
    “你这腌姜是上了色素的，颜色根本不对。更不说刀工和姜本身的品质。”
    虽然陆仁也没看出后两者，但这并不妨碍他扯虎皮。
    “拿去对比化验，就会发现这份姜片上面不光有色素，还有各种食品添加剂。根本就不是宝寿司家的手工腌姜。”
    “你说警方能不能就此查到你今早购买腌姜的消费记录？请问你到时候要作何解释？”
    远野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逼的哑口无言。陆仁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自己的计划简直是漏洞百出。
    “活这么糙，就别觉得自己是因为运气不好了。你只是单纯的能力不够而已。”
    “远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1在水岛铁夫亮出自己铁拳之前，另一位中年男子直接拽住远野的衣领，把他从桌上上强行揪了起来。
    高木赶忙上去安抚，“岛崎先生，请冷静。”
    抓着远野衣领的人正是岛崎安信，也就是先前陆仁所怀疑过的迷宫出版社社长。
    他个子很高，脸庞瘦得能看见颧骨，下巴上满是胡渣。穿着廉价且有些脏的衬衣，腰间所扎的腰带也因为不合身而外露出了很长一截，脚上的皮鞋也灰扑扑的，满是皱痕。
    就凭这不修边幅的穿着打扮，走在街上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会是一家出版社的社长。
    在陆仁和北岛拿着姜片前去宝寿司询问老板之际，这位岛崎社长得知了齐川的死讯，主动找上门来，言之凿凿的为远野作担保。
    岛崎安信坚信远野不会是凶手。因为他和出版社的其他员工都知道，远野有多么喜欢齐川村子的作品。
    齐川村子被人杀害，最为难过就应该是他。
    出于这样的考虑，岛崎才临时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忙跑了过来为远野亲自作保，并尝试着安慰他。
    结果事实摆在眼前，远野就是那位凶手。
    除了被打脸的疼痛外，岛崎安信更多的情绪还是失望以及不解。
    “你为什么杀害齐川老师，她不是你最喜欢的作家嘛？”
    在高木的劝解下，岛崎安信松开远野，重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但他现在的嗓门仍然很大，对着远野怒吼道：“你忘记你曾经是怎么和我说的？‘正是因为大家都已经遗忘齐川老师，我才要让世人重新认识她，让大家知道她的作品究竟有多好。’”
    陆仁对此有着同样的疑问，凶手是抓到了，但作案动机他确实还没有搞明白。
    放往常也就算了。但这次毕竟是陆仁第一次自己动手破案，还是想尽可能走完整个流程。
    就算岛崎安信不问，他也会主动询问作案动机。
    “老师她……得了绝症，医生诊断只有半年的寿命了。我不想让她就这么默默无闻的死去。所以我假借大蛇谷良的名头，策划了这起案件。这也是为了她好了……”
    “你这个混蛋1
    岛崎安信瞬间暴起，早有防备的高木赶忙拦住了他。
    但是……没有用。
    他防住了岛崎安信，却忽略了对齐川女士有着更深感情的寿司店老板水岛铁夫。
    相比于瘦弱的出版社社长，常年干着重体力活的寿司店老板，这次成功向大家证明了他的名字里为什么带一个铁字。
    他撞翻桌子，冲到远野面前。
    只一拳，远野就倒在地上。第二拳，远野就开始口鼻喷血。
    在场的其他警察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同样颇具分量的千叶，很快扑到了水岛铁夫的身上。
    可是……没有用。
    水岛铁夫骑在远野身上，哪怕身上挂了个人也不影响他继续挥拳。他双眼血红，如同一只被激怒的，浑身沥着血的公牛，喉咙里也发出了不似人的嘶吼。
    “我打死你这个混蛋。”
    “可以了，停手吧。”陆仁叩住了他的手腕，缓慢却不容反驳地把他拽了起来，“再打他就死了，何必呢。我和他说两句话。”
    水岛铁夫突然安静了下来，默不作声地让开位置，站在一旁。
    千叶仍没有放松警惕，依旧用双臂搂抱着水岛铁夫。
    “远野先生，你现在意识应该还清醒吧？清醒就好，接下来的话你要不清醒的话就没意义了。”
    “你知道我和北岛的身份。我是东报的记者，她是东报的主编。你同样知道，我和北岛被叫来的原因。一通电话。”
    “我们计划今早登门拜访齐川村子女士。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位记者和一位主编，特意登门拜访一位封笔多年的作者究竟是因为什么？”
    “你或许猜到了，但你不敢往深了想。”
    远野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其他。
    “我们昨晚在宝寿司吃饭，对，就是齐川女士生前最喜欢的寿司店。我们就是因为听了老板的介绍，对齐川女士产生了兴趣，想要对其做一个采访。”
    “你应该知道东报的采访代表着什么。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东报是东京乃至全日本的实力最强的三大报社之一。而我有一个称号‘神之笔’，我是全日本公认文笔最好的记者。她是东报最年轻，最有上进心最为努力负责的主编。”
    “只要我们想，我们可以调集东报足够的资源。而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捧红任何一个我们想捧红的人。报社、出版社、电视台我们都能说得上话，插得上手。”
    “只差一天。”陆仁竖起一根手指，“只差一天齐川村子就能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之中。人们就会知道，原来日本还有这样一位大师级的推理作者。”
    “人们会关注她、讨论她、追捧她。她的书籍也会因此大卖。她也能不留遗憾的离开这个人世间。”
    “可你做了什么？你杀了她。让她在黎明的前夕闭上双眼。让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无法得到安宁，而是无比痛苦地离开了这个人世间。”
    “你现在身上应该很疼吧，那你应该也能感受到，那会的齐川老师经历着什么样的疼痛。”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在我把齐川村子的死讯告知给水岛先生后，他无比的难过。觉得自己毁了齐川村子人生中最后的一餐，让她怀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可远野先生，真正毁掉齐川村子最后一餐，让她无比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是你。就算你研究了寿司的食材组成，可味道真的会一样么？”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得偿所愿地吃到自己最喜欢的食物。你真觉得自己是为她好？不，你的眼中只有自己。”
    “你并不是什么替他人着想的善人。你只是个粗心的、卑劣的、自私自利的混蛋。”
    远野蜷缩着身躯，眼泪和血液一同淌到地上，像极一只受伤的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