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樗阳师叔的住所非常清幽。这是杨骈对樗阳道长住所的第一印象。
    出身石门宗，又是这栎阳城乃至整个秦国修为境界最高的人，樗阳道长在栎阳学院里是非常特殊的人。她不用去教室里亲自给学员授课，不会参与栎阳学院的管理，更不须接受秦国的官职。樗阳道长只是每隔一些时候，去学院授道台讲道，而且这个时间还需樗阳道长自己安排。
    当杨骈三人随小桃进入樗阳道长的院子的时候，樗阳道长正在院子里整理花草。穿着一身暗紫色妇人状束，于诧紫嫣红的花木中，恬静而随意。
    小桃带了三人来到樗阳道长身后，福了一福然后径自离去。没有向樗阳道长禀报，也没有其他请示，显然这样的举动早已成为了习惯。
    三人一躬到地向樗阳道长齐声道：“弟子杨骈、李缺、芷若拜见樗阳师叔。”
    樗阳仍在专心修剪花木，眼前一株月季花开的正艳，樗阳道长并没有放下手中的活，只是随意的“嗯”了一声。
    杨骈自见到樗阳道长，心里就一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此时犹豫再三，又一次躬身道：“弟子杨骈，多谢师叔昨夜出手相助。”杨骈认出了昨夜自己感觉到的那股气息了。
    樗阳道长又是随意的“嗯”了一声。
    李缺悄声问杨骈：“怎么回事？怎么没头没脑的？”芷若也一脸好奇地看着杨骈。
    杨骈解释道：“昨晚我悟道最紧要的时候，感应到了一股幽远玄妙的气息向我涌来，在这缕气息的帮助下，我的悟道轻松顺利了很多。”
    芷若恍然大悟，想起了杨骈昨夜悟道结束之后，在周围找来找去的一幕。
    修道之人，特别是境界高深且有自己的道的人，身上会不自觉的散逸出道韵。这种道韵对修道之人大有裨益，靠近这些人，有助于修为低弱之人更容易的参悟功法，甚至能助人提高修为，提高境界。这也是为什么，石门宗但有长辈要闭关，弟子们抢着为长辈护法。因为这种道韵在人平常的时候，散逸出来的时候若隐若无，只有在长辈悟道的时候，才会有浓郁的道韵散逸出来。
    同时，碧游宫在石门宗地位特殊，是因为伏旻祖师曾长期停驻碧游宫。碧游宫里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都曾沾染过伏旻祖师的气息。长住碧游宫，有助于修为的提升。
    樗阳道长修剪完月季的最后一枝徒长枝，直起身子欣赏自己的作品，问三人道：“你们看我园中的花木如何？”
    杨骈和李缺面面相觑，如何采花二人很有兴趣去学，但养花这种事，以二人的心性还真有点难为人。但长辈问话，而且是第一次见面的长辈，二人又不好装沉默。
    李缺硬着头皮道：“师叔院子里的花木，弟子大部分不认识，只是觉得这些花要都是天材地宝，神株宝药就更好了。”
    樗阳道长听了李缺的话，似愣了一下。然后问杨骈道：“你呢？你觉得这些花怎么样？”
    杨骈原以为樗阳道长只是随意问个话，就像问“你吃了没”一样，并不会在意问话对象的回答。但李缺回答后，又问起自己，杨骈之前并没想过要怎么回答，此时只好道：“弟子和李缺一样，大部分花都不认识。但是弟子喜欢淡雅一点的花，”抬起右手指着满院的鲜花道：“这些花色，太浓烈。而且能看得出，这么繁盛的花园是师叔精心料理出来
    的，弟子更喜欢野花，虽然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是更让人省心。”
    芷若自樗阳道长问完杨骈之后，暗忖樗阳师叔可能别有用意，所以在杨骈回答的时候很仔细的观察满园花木。此时见樗阳师叔探寻的目光看向自己，芷若深吸口气道：“这些花木并没有名贵品种，而且都经过了师叔的修剪，师叔是要这些花，按照师叔的意愿生长！”
    樗阳道长听完三人的回答，未置可否。举步走出花海，向着园内小亭走去。三人亦步亦趋地跟在樗阳道长的身后。
    樗阳明显的是道号，而樗阳道长却是妇人装束。这是因为樗阳道长曾经嫁过人，其夫是当时声名显赫的一个散修，令当时修真界轰动一时。自成亲之后，其夫顺利成为石门宗供奉，按说夫妇就此当会美满一生。
    但是，可能出于男人的通病，其夫一心想要证明自己，遂前往边界作战。初时一切正常，从战报里看，也可圈可点，然而意外总是不经意就会发生。在又一次与古妖沙狼一族的作战中，其夫一马当先孤军深入沙狼复地，遭到沙狼一族围剿，最终力竭战死。樗阳道长可能是当时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夫婿战死的人，因为遗体已经被抢回来了，终是无法隐瞒了。也正是从那时起，樗阳道长去俗家姓名，着妇人衣装而自取道号“樗阳”。
    为丈夫料理完后事之后，樗阳道长一时心灰意无冷，且留在石门宗里，总是会遇到同门异样的眼神。这些眼神未必带着恶意，可是樗阳道长沉浸于丧夫之痛里，对周围一切都异常敏感，也就非常在意这些眼神。此时只想逃离，想起年轻时与人打赌之事，遂来到了栎阳学院。
    三人随樗阳道长来到八角凉亭里，陪樗阳道长坐下后，小桃送上茶具，然后又默默地通下，芷若接过茶具为大家烹茶。
    樗阳道长见示意三人用茶之后，问道：“你们进入栎阳城，可有什么发现？”
    李缺道：“此地龙气浓郁！”
    樗阳道长点点头道：“是啊，栎阳城每隔千年，聚灵阵法会松懈一瞬，其间会有龙气溢出。算算时间，昨天的龙气最为浓郁，可散逸至百里之外，随着阵法运转，龙气会越来越淡，及至微不可察。”樗阳道长看着几人道：“你们来的有点晚了，这一个月里就住在我这里吸收龙气吧。一个月之后，龙气消失，想想也就到了枪神火麟枪出世的时候了，那时你们再去争火麟枪吧。”
    杨骈和李缺原本听说，龙气已经开始减弱，很是惋惜的时候，冷不防听到还要去挣火麟枪。李缺向樗阳道长道：“师叔，弟子对那枪神的火麟枪不感兴趣，而且弟子几人现在掌握的功法已经很多了，犯了修行大忌——多而不精啊！”
    杨骈接着话茬道：“是啊师叔，我们这次出来，是要调查太白派灭门事件，还要找几味药，可能没时间去挣火麟枪了。而且”杨骈说到这里，严肃地道：“师叔，弟子这次出门的时候，去找桑长老要树枝，桑长老说弟子会有生死危机。给了弟子树枝的同时，怕一截树枝不够用，还给了李缺一截树枝！”
    樗阳道长没想到，自己吩咐的事，竟被两个人一起拒绝，而且看芷若的神色，显然也对那火麟枪不热心。沉吟一下问三人道：“你们进入栎阳学院，见了学生之后有什么感观？”
    李缺道：“修为不够精纯，境界普遍不高。”
    杨骈道：“招式粗疏，应变呆板。”
    芷若在
    一边连连点头。
    樗阳脸色不悦，心里暗叹：“石门宗的显赫威名，令门下弟子眼高于顶了。”
    樗阳道长问道：“你们难道就没有感受到，学院里的朝气蓬勃吗？”
    芷若怯怯地道：“他们的表现很不稳重啊，修道就是修心，这里的学生有失轻浮。”
    樗阳道长叹口气，站起身，见三个弟子也要起身，示意他们坐下。同时心中一动，看了三人一眼，见三人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又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子傲气。
    樗阳道长道：“栎阳学院的学生，只是缺少我们石门宗的精妙神通和高深道法。论起资质与刻苦，这里的学生并不输给我石门宗弟子。但是，这里的学生还是孜孜以求的在追寻强者之路。而且”樗阳道长看着三人道：“修道就是修心，躲在石门宗里将修为境界提高到尽头，面对铺天盖地的古妖大军的时候，你们可有足够的心性定力，以支撑你们不会转身逃跑？”
    樗阳道长说到这里，语重心长道：“宗门在弟子结丹之后，要求弟子下山历练，就是要弟子经历红尘，感悟生死。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同时，生死之间有大造化！”
    樗阳道长说的这些，杨骈都懂。不止杨骈懂，李缺和芷若也懂。只是杨骈这是第一次下山，总觉着一切都还没有准备好就要去跟人挣夺宝物，这事太突然了。只是杨骈也明白，人的一生容不得你事事谋定而后动，有太多令人措手不及的事件等待在生命里。
    芷若的想法倒是简单，自从知道桑长老近乎算命的，给了杨骈树枝之后，芷若就一直竭力回避各种危险。自己三人只是区区结丹境而已，在真正的高手大能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且，大师姐文欣曾说过，只是被洞墟境修士看一眼，结丹境修士就有生命危险。
    三人里唯李缺无所谓，去或不去都可以。因为以李缺的身份，以石门宗所掌握的秘境，李缺确实看不上其他造化。但火麟枪不一样，李缺想着有一天上战场之后，应该用枪比较顺手。
    樗阳道长又说了很多，主要说的是石门宗的赫赫声名，是祖辈们筚路蓝缕一步一步换来的，后辈弟子不该以祖辈之功为己功。
    樗阳道长见李缺和杨骈都开始心动，遂说出了令三人不得不去的诱饵：“你们要找的三味药，都可以在汤国找到！”
    杨骈、李缺和芷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樗阳道长。这一路以来，三人还多次进入深山老林找过药物，一无所获。如今在樗阳道长这里竟得知，这三味药都可以在汤国得到。
    樗阳道长道：“汤国地狭人少，修道之人不多，且普遍境界不高。所以汤国的深山老林里，有更多的药物未被采摘。而且，汤国宗门力量偏弱，数千年的宗门就称得上根基深厚了。在宗门之间相互攻伐中，被灭派的宗门里，总有当时未被搜刮到的药物残留下来，成熟之后等着人前去采摘。”
    樗阳道长说完之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三人。
    杨骈和李缺眼神一番交流，杨骈咬牙道：“干了！”
    芷若担心地道：“杨骈师兄不怕桑长老的话了？”
    杨骈道：“怕当然怕，但是我也想清楚了，死不可怕，等死才可怕。我这些天喝水都怕塞牙缝，提心吊胆一路了。如果真有生死危机，叫让那危机早点来吧，总这么小心翼翼的躲着也不是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