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一楼。
    河合孝一安静跟在警察身后，脸上仍是哀色，眼里却有一丝怎么也抑制不下去的兴奋。
    眼看他们就要穿过询问区的坐位、离门口只有几步之遥，一个躲在指示牌后、举止无比鬼鬼祟祟的人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两位到底是警察，再加上医院是米花事故高发地带，目暮警部咳嗽一声，上前询问：“这位先生，请问你……”
    那人回过头，惊讶喊道：“目暮警官？”
    目暮十三一怔，看着对方拉下口罩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是毛利小五郎。
    “你怎么这幅样子？”目暮十三无语了。
    “嘘！我接到委托，正在……”
    “噗嗤。”
    一记微不可察的声音响起。
    目暮十三没有听见，他眼睁睁看着前一秒在好好说话的男人，下一秒膝盖一软，身体像自动装了导航功能一样，向后连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到某个座位上。
    “毛利老弟？”
    昨天就见过这个姿势的目暮十三，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目暮警官，如你所见，我现在正在调查一起案子。”毛利小五郎的声音再次响起，“和10丁目最近发生的连环入室盗窃案有关。”
    他音量不大，但这里可是医院一楼的出口处，周围人流量很大，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眼看群众聚拢并开始议论纷纷，成为人群焦点之一的目暮十三想要阻止：“等一下，毛利老弟！这起案子的嫌疑人在昨晚已经被抓了。”
    真正发出声音的江户川柯南正躲在座位后，他尽量压低身体，以免其他人注意到他。
    “连续作案的犯人的确已经被抓了，我要说的，是发生在昨晚的案件，那起杀死河合社长的案件里还有另一名凶手1
    河合孝一脸色微变，他注意到旁边另一位刑警担心地看向他，旋即露出愤怒的表情上前：“是真的吗？还有其他人害死了我爸爸？1
    “没错。”
    江户川柯南用笃定的语气说。
    “——而且另一个凶手就是你，河合先生1
    周围哗然。
    议论声在四面八方响起，其中有几个甚至一脸兴奋地举起相机。河合孝一感觉他们都在打量他，顿时急了。
    “我、我昨天晚上一直和朋友在一起，怎么可能杀死我爸爸？！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告你诽谤1
    “你的确没有亲自杀死他。”江户川柯南说，“但是，杀死他的那名犯人，是你亲自引过去的1
    河合孝一瞳孔一缩，愣在原地。
    ……
    犯罪是什么感觉？
    犯罪行为被指证，又是什么感觉？
    河合孝一的大脑一片空白。
    周围的人似乎全消失了，只有对面那个侦探的声音，如蜜蜂般在耳边嗡嗡作响。
    “这个犯人针对独居老人作案，势必会提前踩点。如果他一开始就把社长设为目标，必然会知道他住院，完全可以趁着那时去行窃，不会特地等他回家。”
    “所以，他的目标其实是你。”
    “犯人的证词也交代了这一点。你前几天遇到作案现场，可能看到了他的脸，他那几天一直在找你，想将你灭口。”
    “期间他一度找错人，把一个发型体型和你很像的作家认成你，推落钢筋砸他。那次失败后，他潜入医院，见到了正好去探望父亲的你，他看到长相，发现你才是真正要找的人。”
    “路口遇险后，我想你已经意识到自己被盯上了，可你还是没报警，而是去了一个咖啡店用餐。”
    “那天我就在咖啡店，亲耳听到你大声说出自己父亲即将出院，以及家中放着大量现金的信息！那个犯人当时正好也在店里——这点服务员和店里的另外几名客人都能作证。”
    “你的目的是让你父亲被杀死，再把那个犯人送进监狱。这样你既能得到安全，还能合理继承父亲的全部财产。”
    “即使未来警察知道是你故意透露消息给犯人，也没证据指出你在犯罪，毕竟这连‘挑唆罪’都谈不上。”
    “这是一出，‘完美犯罪’……”
    这个词语拨动了呆愣的河合孝一的心弦。
    他回过神，额头上不知何时爬满汗水，他没有去擦，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所有人的目光与窃窃私语中，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起那天在医院的事……
    ……
    “我告诉你，如果你再抱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我彻底把你赶出去！我宁可把钱都丢去喂狗，都不会再给你一分钱1
    老人失望至极，吼叫声如冰锥一样刺入他的耳朵。
    察觉到门口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的河合孝一，脸涨得通红，可他没有退缩。他扫到人群里有个外国保镖，问出他最在意的问题。
    “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的东西未来全是我的……难道你还想修改遗嘱，去给什么外人吗？”
    父母的财产未必会全留给儿女，很多国家遗嘱的效力高于法定继承。
    吃饭时那个fbi就提到，另一个病房的美国富豪就在修改遗嘱，他打算把一些藏品捐给朋友的美术馆，而不是全给他唯一的孩子！
    河合孝一担心他爸也会一怒之下这么做！
    听到他的话，河合社长彻底暴怒。
    “——我明天出院不用你来接！你给我滚！1
    ……
    医院的推理现常
    目暮十三听完沉睡侦探的叙述，再看了看受害者儿子的脸色，心里已经信了这个推理。
    他的确没有聪明的脑袋，但好歹从警多年，见过的犯人没有八百也有一千，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对犯人被揭穿后的状态一目了然。
    “完美犯罪吗……”
    他苦恼地压低帽檐。
    如毛利小五郎所说，打电话时说什么是个人自由，被企图行凶的犯人听到、之后去其他地方行凶，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都谈不上是挑唆。 　　 　　除非，对方自己承认……
    目暮十三想到这里，再次看向河合孝一。对方从梦游状态里清醒过来，捏紧拳头看着毛利小五郎。
    河合孝一捏紧拳头：“你没有……”
    “我的确没有证据。”
    座椅后的江户川柯南一边说，一边悄悄动了动身体，以免蹲那么久把腿蹲麻了，他脸上的表情仍然平静。
    人群中的河合孝一正要嘲笑，却听到对方以轻描淡写的语气继续说道：
    “这样的手法很优秀，堪比推理小说——你知道吗？我曾经在一部小说里，看过类似的手法。”
    河合孝一的讥笑凝滞在脸上。
    “以语言为武器，挑唆别人犯下种种恶行，自己在旁边看着，警察拿他毫无办法，因为他们根本没意识到他在犯罪，是他在幕后操纵了一切……”
    这样的形容让围观的人后背发凉。
    看过一点小说的高木涉说：“难道是莫里亚蒂？”
    “不是他。”
    江户川柯南以毛利小五郎的声音说。
    “莫里亚蒂可是犯罪界的拿破仑，名声享誉世界；而我刚才提到的这个人物，恐怕很多人都不会记得他的名字。”
    “河合先生，你开发的第一款侦探游戏就借鉴过福尔摩斯里的手法，连封面都是莱辛巴赫瀑布，因此被很多人指责抄袭，谩骂声遍布你的网站。”
    “这次你更高明，只选了一个小人物去‘学习’，这样一来，就没多少人能……”
    “不1
    河合孝一发出一声大吼，他想扑到毛利小五郎眼前拎起他的衣领，幸好高木涉眼疾手快地拦下他。
    “没有抄袭1
    “——这是我自己想的！这次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手法1
    他的叫喊几乎响彻整个一楼，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河合孝一喊完后愣在原地，他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在周围响起的相机闪光下，脸色逐渐变得煞白。
    目暮十三叹了口气，抬手按上他的肩膀。
    “河合先生，跟我们去警视厅再做一次确认吧。”
    和离开会议室时一样的话语，但目的已经截然不同。
    ……
    人群渐渐散去，警察带另一位嫌疑人离开，江户川柯南从座椅后钻了出来，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
    在官网上，河合孝一面对他人的抄袭指责，一直会毫不犹豫地当场怼回去——他试着拿这个激他，没想到真成功了，让他亲口自爆。
    只是这样的行为，就算被定罪，也不会很重……
    江户川柯南在沉默中，想起刚才对话里提到的那位小人物。
    那不是莫里亚蒂。
    他的身边没有莫兰上校，没有充足的人手，没有制定出完美犯罪计划的头脑，他建立不起一个庞大的犯罪帝国，更得不到黑白两边的同时赞誉。
    他默默无闻，且孤身一人。
    他行走在人群间，像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为达成目的，他会亲自去一些心怀不满的人身边。
    他不会直接挑起杀人的欲望，而是慢慢摧毁对方内心抵制杀人行为的意志，最后让他们坠下深渊。
    这就是诺顿，出自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帷幕》。
    他是波洛最后的对手。
    莫里亚蒂威名赫赫，可就算是他，也没能杀死福尔摩斯，福尔摩斯从瀑布下成功复活。
    诺顿也没有亲手杀死波洛。
    但是，他成功让波洛对他痛下下手，因为法律根本惩戒他，波洛不得不亲自动手。在最后，那位大侦探为自己杀人的罪行忏悔，放弃服药死去。
    ——他没能杀死波洛，可他成功杀死了一个伟大的侦探。
    一股寒意窜上江户川柯南的后背，在他回过神后，那股不安的感觉又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
    诺顿可怕，但这种犯罪手法得亲自接近受害者，仔细观察后能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他不会惧怕。
    江户川柯南甚至饶有兴致地回忆对方的名字。
    莫里亚蒂的本名是詹姆斯，这是个很常见的名字；至于诺顿的名字，他记得是……
    “柯南！你刚才到底跑哪里去了？1
    一声喊叫打断了江户川柯南的思绪，他僵硬地回头，对上怒气冲冲朝他走来的毛利兰。
    “小兰姐姐……”
    完、完了，青柳先生刚说发邮件通知小兰上来接他，他就随便跑了下来，让她扑了个空……
    江户川柯南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合理的借口。他的视线无意间扫向毛利兰身后，他发现青柳彬光也下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外国男人。
    那个外国男人好像是走廊尽头病房门口的保镖，刚才他上去见过对方。
    外国保镖凑近青柳彬光，嘴唇动了动。
    “注意安全，斯蒂芬，那个人来日本了……”
    ————
    主角的另一假名已改成斯蒂芬·贝洛伯格，前面也都改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