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手帕递到了商满月的面前，男人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
    “擦一擦吧。”
    商满月侧目看向他，顾羡之冲着她微微笑着。
    他的笑容一直都很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谢谢。”
    商满月接过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可惜眼泪没能止住，很快连手帕都沾湿了。
    顾羡之在一旁叹气，“你说说你。”
    “霍璟博总是让你哭，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商满月的视线不由地回到病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她缓缓摇头，嗓音沙哑，“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坏，我喜欢他什么。”
    尽管她这样说，可顾羡之却知道，她的心里，彻底被霍璟博占据得满满的，再也不可能装得下其他人了。
    他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顾羡之心里怅然，但同时也释怀了。
    虽然没有了爱情，但捡回一个兄弟，一个好朋友，似乎也没有很亏。
    他沉吟了片刻，面色变得严肃。
    “满月，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好好听清楚了，因为需要你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商满月怔了一下，随后转身面向他，她敛住眼泪，神情也紧绷起来。
    “璟博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如果放任着，他可能真的会醒不过来，即便醒了，他也活不了几天。”
    “原本我的计划是，我尽力稳住他的病情，直至拖到找到新的心脏源，他若是好好配合养着，拖个几年是没问题的，以霍氏的财力，以我的资源，是有很大机会能找到合适的心脏源。”
    说到这，顾羡之也不由地透过玻璃窗，看了霍璟博一眼。
    尔后他的嗓音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商满月的手，死死地攥紧，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中，她都感觉不到半分疼痛。
    “为今之计，只剩下一个冒险的办法，我在d国实验室里做的试验，就是有关于人工心脏的，最近取得了很大的突破，璟博适用这个试验，但是你也知道，从来开先河都是伴随着无数的未知，璟博还是二次移植，会产生很多无法预料的后遗症……”
    顾羡之的话，商满月听懂了。
    霍璟博现在已经没时间去等合适的心脏源了，只能冒险启用人工心脏，但危险系数极高，未必能成功，而即便成功了，也可能会面临想象不到的后遗症。
    左右都是为难。
    顾羡之看着商满月煞白的脸庞，他心里不忍，可是这个世界上，即便是再厉害的医生，很多时候也无能为力。
    商满月没有第一时间做决定，半晌，她仰起头，近似乞求的口吻，
    “我想进去和霍璟博说说话，可以吗？”
    顾羡之点头，“我帮你去安排。”
    半个小时后，商满月穿着防护服，走入了病房。
    她站在床边，轻轻地握住了霍璟博的手，向来那样强势的男人，如今这般虚弱无力地躺在这里，任人宰割。
    商满月想嘲讽他两句，还没开口，眼泪先涌出来。
    她抬起头，深呼吸几下，强行将眼泪压回去，才拉过椅子坐下，将他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上。
    乌黑的眸子，隔着一层水雾，凝望着男人仍旧俊美的面庞。
    “霍璟博，你写的遗书我看完了，除了交代你身死，你名下所有的遗产都由我继承之外，居然只剩下六个字、”
    “对不起，我爱你？”
    “你嘴巴那么毒，损人的时候话那么多，跟机关枪一样刺人，怎么这种时候，你就词穷了？”
    “谁稀罕你的对不起和我爱你了？谁让你自作主张了？你以为你瞒着自己的病，自我牺牲很了不起吗？你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你问过我想要什么吗？”
    若不是狗男人病殃殃地躺在这里，商满月是真的想要狠狠揍他一顿。
    天底下，哪有他这么让人讨厌的男人啊！
    商满月骂着他混蛋，骂着他大坏蛋，骂着他狗东西，她把她能够想到的骂人词汇都骂光了。
    可床上的男人，没有如以往那样，脸色难看，继而就抓着她要来堵她的嘴了。
    “你有本事起来啊，你不是老喜欢欺负我吗？我就在这里啊，霍璟博，你怂了是不是，你孬种！”
    “你给我的，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要，你以为自己很伟大对吧，在我眼里，你就是最混蛋最蠢的那个！”
    她松开了霍璟博的手，起身，弯下腰，她几乎是贴在他的耳边，一字一顿。
    “霍璟博，你一定要活下来，活着回来见我和孩子，否则，你一死，我第二天就带着你的孩子改嫁，让你顶着绿帽子睡棺材！让你的孩子喊别人爸爸！”
    “我说到做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霍璟博听见了，旁边监控心脏跳动的仪器，本来一直平稳的线条，骤然升高了一些。
    商满月看了一眼，轻轻地笑了。
    她没再说什么，最后深深看了霍璟博一眼，转身出去。
    夜色已散，初阳升起。
    陈阿姨带着两个孩子来了医院，隔着玻璃窗户看着霍璟博。
    陈阿姨眼眶泛红，她也没想到，先生为了太太，能够拼了命，以后她再也不骂他了。
    小允琛泪水溢满眼眶，他不想让爸爸担心，咬着唇强撑着不哭出声。
    就连一向欢乐的小允诗，兴许是父女连心，她也挥舞着小胳膊，哇哇哭得厉害。
    商满月推开顾羡之办公室的门，与他说。
    “顾医生，我同意了。”
    这个手术，只能在d国做，所有的设备仪器全在那边，而且如果手术成功了，霍璟博也必须接受很长时间的观察和恢复治疗。
    直至痊愈，才能离开。
    亦或者，失败了，他再也回不来。
    三天后，霍璟博被小心翼翼地挪上了飞机，前往d国。
    商满月牵着小允琛，在机场外的围栏处，目送着飞机远去。
    小允琛的脑袋抬得高高的，即便飞机飞远了，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妈妈，爸爸会回来吗？”
    商满月握紧了儿子的手，“他会的，我们等等他。”
    春去夏来，秋走冬至。
    商宅。
    小允诗会走路了，虽然还走得有些不稳，她咧着嘴笑嘻嘻地朝着坐在沙发上的商满月走来。
    想扑妈妈怀里，却仅差一步，摔倒在地。
    商满月连忙把她抱了起来，问她疼不疼啊，小允诗的注意力却被电视吸引去了。
    她的小手指着电视里的人，奶声奶气地说，“爸爸，爸爸……”
    爸爸？
    商满月猛然抬眸。
    电视里的男人，宽肩窄腰，双腿修长，一身黑色的西装将他帅气挺拔的身形显得淋漓尽致。
    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不是霍璟博，又是谁呢。
    他回来了……
    一年多了，他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