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这兵刃？”
    李文昊对着一个腰挎弯刀，腿带小盾，手持长枪的男人问道。
    “回陛下的话！”
    “末将，枭鬼军，二等骑卒，寇战疆！”
    “帐中有贼手一百三十五颗，贞观四年，因伤退出现役，一直在这燕山墓园，没事给兄弟们拾到拾到门面。”
    “当年，陛下在那山谷中大战那妖蛇的时候，末将有幸在场！”
    “不错，都是好汉子！”
    李文昊欣慰的拍拍眼前几人的肩膀。
    他们同样也可以得到朝廷的供养，有女人，有田地，有房产，他们的孩子同样可以受到朝廷的优待，免费读书，等等。
    但是，他们却选择了在别人看来非常傻的一种做法，放弃了朝廷的抚恤，选择来到这里，陪着这些战死的兄弟，来守墓。
    每个月领取的粮饷也仅仅是够吃饱，剩下的都交给了那些战友的遗孀，遗孤。
    “陛下，末将有一事想问。”
    “你说！”
    李文昊点点头，这一刻他不是皇帝，他是这群人的战头，所有人的战友。
    “我想知道，陛下，咱们这些场仗，这么多兄弟，打的值得不值得，死的值得不值得！”
    李文昊等人找了一处台阶坐了下来，像拉家常的老友一样，几人都注视着李文昊，等着李文昊的答复。
    “值不值得？”
    “当然值得！”
    “你们看看现在的大唐，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强，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以前一年才能吃上几次的肉食，现在想吃就吃！”
    “一家人一年就那么一套两套带补丁的衣服，补了又补的鞋子，你再看看现在？”
    “咱们这些年，平定蛮夷，是为了让我大唐的百姓不再受敌人侵略的痛苦！”
    “咱们对外征战，是让那些外族人记住，大唐，永远是他们的爸爸！”
    “我大唐的百姓，商人，甚至乞丐，都是他们需要盛情款待的座上宾！”
    “这叫地位，国与国之间的地位！”
    “这种地位，只能靠流血，靠牺牲，靠战争来获得！”
    “很荣幸，我做到了，我们做到了！”
    李文昊低沉的说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一将功成枯的岂止是万骨？
    若是，这些战士连他们因为什么战斗都不知道的话，那又如何能成为一支战无不胜的部队？
    “陛下，真的吗？”
    “真想去国外的地方看看啊！”
    “呵呵，会有机会的！
    李文昊笑着说。
    “陛下，你莫要欺骗我们了，我们这伤的伤，残废的残废，出去，不过是给大唐丢人罢了！”
    “不不不！”
    李文昊摇摇头，刚想说什么，突然自嘲的一笑。
    貌似，这群人，好像真没机会去国外看看了啊，等他征服欧洲之后，广义上来说，这个世界，好像就被大唐占领了，到时候，目光所及，落脚之处，无不是唐土。
    “好兄弟，好好活着，你们会有机会见识更广阔的天地的！”
    当天晚上，李文昊和陆文昭等人就住在了燕山墓园。
    夜里，看着墓园之中飞扬的鬼火，众人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有一种莫名的亲切。
    “李老四，没睡啊！”
    “你们今天是知道陛下来了，都来参拜陛下了吗！”
    眼泪不自觉的在眼中流出，李文昊抹了抹眼睛，朝那些鬼火挥挥手。
    “兄弟们，安睡，安睡，大唐无事，大唐不仅无事，而且甚是繁荣啊！”
    似乎是听到李文昊的感召一般，这些鬼火竟然真的慢慢隐没了下去。
    几日之后，七月十五，燕山大祭。
    李文昊站在山下，身后的第一梯队是那些重伤退伍的战士。
    穿着最开始从军之时穿着的战甲，李文昊站在最前端，对着燕山墓园的台阶，单膝跪在了地上。
    “陛下！”
    所有人都惊呼一声，李文昊是什么？
    是皇帝！
    皇帝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怎可跪这些死去的亡灵？
    “闭嘴！”
    “若是没有这些战死的兄弟，何来我大唐的今日？”
    “今日，朕这第一拜，是拜谢这群兄弟，无论何时何地，不离不弃的跟随我，相信我，哪怕刀山火海，千军万马也没说过一个退字！”
    “朕这一跪，是代天下百姓，感谢这些战死的兄弟！”
    起身之后，李文昊带着大队伍直接来到了燕山墓园的广场，这里耸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
    上面是李文昊亲自题的英灵碑三个字。
    在英灵碑下面，摆放的是一柄柄残破的兵器，破碎的战甲。
    这些，都是那些战死的战士所留下的遗物。
    也是大唐军魂的薪火传承。
    而后，则是酒，堆积如山的酒。
    李文昊拿起一坛子烈酒，先是狂饮了一口，而后把剩余的酒都浇在了英灵碑上。
    “弟兄们！”
    “我来了，我李文昊来了！”
    “当年我刚来燕地的时候，不过一孩童，一晃，白驹过隙，我等已经天人永隔！”
    “今日，我大唐国富民强，四海升平，海晏河清，我终于有脸，过来敬你们一杯酒了。”
    “都说燕赵之地多慷慨豪杰之士，今日，不知道我李文昊够不够资格和诸位同饮一樽酒？”
    说完，李文昊脸上竟然流下了两行热泪。
    “我对不起兄弟们啊！”
    “当年，大战之前，我承诺弟兄们，打胜仗之后，咱们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但是这酒肉，有多少兄弟，等到了现在……”
    “陛下，还请保重身体！”
    下面的人齐齐的开口道。
    “保重身体？”
    “朕身体好着呢，朕是天下无敌，有万夫不当之勇，纵横沙场从无败绩，斩将夺旗无数，颉利的几十万大军都拿朕没办法，朕的身体怎么会有问题？”
    李文昊大吼了一生，性质所到，直接把脑袋上的头盔扔到了一边，一头长发似年轻时冲阵那般，在读挥洒开来。
    “枭鬼军！”
    “在！”
    “白马营！”
    “在！”
    “不退营！”
    “在！”
    “陷阵营”
    “在！”
    “虎豹骑！”
    “在”
    ……
    李文昊每喊一声，都有一些个身体残缺的老兵提着酒坛子站起来，如此画面犹如沙场点兵一般。
    “好！”
    “好！”
    “我大唐精锐皆在于此，哪怕是阴间地府，亦是纵横无敌！”
    “无敌！”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我李文昊的兄弟，该如此！”
    “饮！”
    李文昊拿起酒坛子，再次猛灌了下去。
    跟着李文昊上山的礼部官员，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这是祭祀吗？
    这简直就是大型酗酒现场好吗？
    不过，为什么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反而人人都感觉热血沸腾？
    “陛下，你有些喝醉了！”
    “没有……”
    李文昊一把推开过来搀扶的陆文昭。
    “弟兄们！”
    “今天这杯酒，我不敬天，不敬地，不敬咱们兄弟！”
    “是我李文昊的敌人，我大唐的敌人，我们共同的敌人！”
    “是他们，让你们的身体残缺，是他们，让咱们的兄弟长眠地下，同样，是他们，让我们建立了不世功勋，让我们名流青史！”
    “这第一口，当敬，当年的齐王李元吉，刘黑闼，孟海公！”
    “若是没有他们，我不会建立枭鬼军，若是没有他们，我不会那么早的带着咱们兄弟扬名天下！”
    “是他们坚定了我平定天下，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的决心！”
    “喝！”
    “这第二口，我要敬东突厥大汗颉利，西突厥大汗肆叶护，敬契苾何力，敬已失钵，敬以失夷男，敬草原狼族！”
    “没有如同烈火一般的淬炼，就没有我们大唐无敌的强军，就没有大唐铁血不屈的精神！”
    “这第三口，敬当初的五姓七望，敬那些年的八柱国十二将军！”
    “若不是他们，我不会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不会知道什么叫门阀之分，什么叫寒门！”
    “我替全天下的普通人谢谢他们！”
    “这剩下的酒，就敬给这些年我所有的敌人，有差点斩杀我的鱼俱罗，有差点害死先皇的左车轮，……”
    一个又一个敌人在李文昊嘴里说出来，虽然每一个人都是天骄，都是一方豪强，但是他们现在，全都已经变成了尸体，甚至连埋骨之地都找不到了。
    “弟兄们！”
    “接下来这酒，就敬咱们大唐的勇士！”
    “敬那些长眠在燕山的兄弟！”
    “我李文昊宁愿燕山永不添新坟，可是，这天下，远没达到我们想要的太平，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正是有这些好儿郎抛头颅，洒热血，才有我大唐的安定祥和！”
    “干！”
    咕咚！咕咚！
    李文昊又是一大口下去，此时他双眼已经有些迷离，但是依然站在那里，而下面这些老兵以及参加祭祀的大臣们，早已经热泪盈眶。
    有句话说的好，岁月静好的前提都是有人在负重前行。
    “这下面一杯酒，敬在外征战的兄弟！”
    “敬曹孟德的虎豹骑，袁崇焕的关宁铁骑，白起的锐士，周瑜，戚继光，郑和三人的无敌水军，徐达的步人甲……”
    李文昊又是一大口喝完，此时他已经彻底醉了。
    虽然这个年代的酒没有后世那么高的度数，但是架不住量大啊！
    “这最后一杯酒，敬咱们，敬咱们活着的人。”
    “咱们每一个人都不为自己活着，咱们要替那些死去的兄弟们，看看我大唐的大好河山，体验一下咱们靠双手打下来的美好生活！”
    “弟兄们，答应我，好好活着……”
    说完之后，李文昊顿时感觉自己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只听陆文昭一声大喊，自己就彻底的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卧槽，性情了！”
    揉着脑袋，李文昊无力的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