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队,也还没找到。”对方接着说,口气低落。
简宁开始拆自己眼上的纱布,他指尖绕过而后,摸到纱布交缠的起点,一圈圈地解下,细长柔软的纱布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缠绕,纱布有点长,有的还绕在眼上,有些随意地落在唇边,唇色殷红。
简宁开口道:“在6500米往冰瀑的路线西侧,营地边缘往前200米,西侧有小片冰壁突起。”
“什么?”房间里的人惊讶道。
“你的朋友方队,就靠在冰壁后面。”简宁口气寡淡。
“你确定?”
“确定。我离开冰瀑往c4去时遇到的,他的羽绒服已经不在身上,脱下来丢在一边。”简宁说:“已经不行了。”
“怎么不拉他一把?”对方语速加快,声线抬高。
缠在眼上的纱布被简宁拆地剩下最后一圈,边缘的药水已经干了,贴着皮肤,不太容易拿下,他稍稍用力扯了下纱布边缘,纱布逐渐松开。
“没救的。”简宁回答,还是一副冷漠的口气。
对方扬起手,一个耳光直接打到简宁脸上,眼上的纱布落在地上。
简宁头一偏,猛地抬起眼,眼底通红,与门外的贺煜四目相对。
第4章
贺煜一把推开门。
简宁对面站着一名中年尼尔帕,皮肤黝黑,中等个头,剃着个平头。
是尼尔帕人的头领丹普,明玛的大哥,贺煜认得他,他是自己整个竞速项目的负责人。
下一秒,丹普一把抓住简宁的领口,把他从椅子上拎起来。
“你但凡帮一下,也许就有希望。”
“丹普,你清醒些。”简宁双手反握住丹普的手腕:“我发现他时已经晚了。”
“你但凡帮他一把呢?”丹普还在坚持。
“你觉得来得及吗?”简宁反问。
丹普双唇颤抖,突然松开手,简宁猝不及防,重重地摔在椅子里,后脑勺砰地磕在墙上。
贺煜把佛珠塞进裤子口袋里,冲进诊室,面对丹普,横在两人之间,贺煜手伸出一只手抵在丹普肩膀,拉开他和简宁的距离,另一只手往后护住简宁。
简宁用力推开贺煜,坐正身子,头微微抬起,脸微侧,一副鄙夷的神情望向丹普:
“与其整日要我在死亡线上拉人,丹普,你不如去反省今年达瓦峰多出的几十张登山许可证,到底合适不合适。”
丹普愣住,接不上话。
简宁指着贺煜,厉声说:“若我当时拖下方队,那死的人就是他。”
空气停滞了片刻。
丹普狠狠瞪了贺煜一眼,用力关上门,离开诊室。
贺煜依稀记得c4暴风雪的那夜,自己确实缺氧得人都要炸开,但帐篷被吹走后,自己并没有特别难受,整个人反倒暖和起来,之后记忆就断了片,只剩下简宁泛着暖光的脸,温和地看着自己。
因为雪盲,眼睛疼痛得简宁几乎一夜没睡;加上之前急急上山,救下贺煜,之后再抬女登山者;现在丹普又冲自己一顿斥责,简宁觉得万分疲惫,双臂支撑在椅子把手上,头无力地后仰,靠在墙上。
“贺总有什么想说的吗?”简宁懒懒地开口,甚至没有抬眼。
“所以我欠了你一条命,是这样吗?”
贺煜捡起地上的绷带,站在简宁面前,凝视着他,脸颊微微泛红,明显丹普之前动手时留了力,看样子丹普也只是一时冲昏头罢了。
只见简宁往椅背一靠,双手张开,从前额把头发往后一撩,露出漂亮的眉骨,他眉峰微挑,瞥了一眼自己,说道:
“这样算,欠我命的人有点多。”
贺煜哈哈地笑出声,这个简向导,顶人回嘴还挺自信的。自己一路被简宁带下山,以为他就是个孤言寡语的硬心肠。
“那简向导可以长命百岁了啊。”贺煜忍不住调侃了一下。
“你们这样的人少一些,我才能长命百岁。”说完,简宁起身往诊室外走去;
贺煜紧跟其后,一脸好奇的样子:“我们怎么样的人?”
简宁眉头微皱,想快走几步和贺煜拉开距离,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和贺煜做了一个后退的手势,接着电话走出室外。
5月末,是拉鲁的初夏。
与5300米的达瓦峰大本营总是灰白黑三色不同,这里显得五彩缤纷,湖泊碧蓝,树木繁盛,高处的草甸上开始有一些零星的野花在探头。
简宁在医院小院子边缘的长椅坐下,长椅临着断崖;往下,坡地上四散着尼尔帕民宅——大多是两层的石头平方,盖着蓝色的金属波纹坡屋面,木质的门窗刷着清漆,五彩的经幡在屋檐下随风舞动;抬头远眺,便是覆雪山脉,一望无垠。
来电的是明玛。
明玛:“你和丹普是不是又吵架了?”
简宁:“每年不都是这些事,那么多人,我救不完。”
明玛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这些不提也罢。贺煜这单,你要收多少费用?”
简宁没立即回答,偏着下头,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双手伸到裤子口袋里摸索,最后摸出包烟和一个打火机;随后伸长腿,舒适地靠坐在长椅的一侧,头后仰,点了根烟。
“和你一样,四万人民币。”
简宁呼出一口烟气,白烟在眼前萦绕。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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