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
    宁光真人的语气忽然郑重。“接下来，我将讲授呼吸吐纳之法，希望你们认真听好。”
    “不论炼气还是炼体，这都是修习功法的基础，至关重要。”
    “世间灵力共分七种，木、火、土、金、水、风、雷，蕴藏于虚空之间。身具灵根之人，可以交感对应属性的灵力，引之为己用，此乃修行之根本。”
    “而在神念孱弱的初期，修行者攫取灵力的主要手段，便是呼吸吐纳。”
    “呼吸吐纳之法发展至今，种类繁多。我将传授给你们的，是目前修仙界最正统，也是使用最为广泛的一套。这套法门节奏舒缓，易于久持，吸纳灵力的速度虽非最快，但所得最为精纯。”
    “它历经无数年的传承与考验，是先辈们智慧的结晶。”
    场间一片安宁，所有孩童都竖起耳朵，认真听讲。
    宁光真人稍歇片刻，继续开口：“想要学习吐纳之法，首先，你们需要掌握最基本的呼吸动作。”
    “吐气出体是为呼，纳气入体是为吸。根据进出的气量多寡，气流的速度快慢，气息的时间长短不同，呼吸有深浅、急缓、长短之分。”
    “此三者息息相关。深而短者，必急，浅而长者，必缓，但深未必长，浅未必短，短未必急，长未必缓。其间关系，诸位需厘分清楚。”
    “静坐之时，为呼吸常态。气量多于常态为深，少于常态为浅。气流快于常态为急，慢于常态为缓。时间久于常态为长，反之为短。故吸气有深吸、浅吸、急吸、缓吸、长吸、短吸之分，呼气亦然。”
    “每一种灵力由于性质不同，各有其对应的吐纳法诀。”宁光真人的讲解逐渐深入。“以木属性灵力的吐纳法诀为例。开头两句是，缓吸急吐七分气，长吸短吐三成息。”
    “这两句中‘吸’、‘吐’各出现二次，但其实只描述了一吸一呼的动作。前吸后呼，是吐纳法诀常用的行文之法。故‘缓’、‘长’、‘七分’指吸气，‘急’、‘短’和‘三成’，则指呼气。”
    “这两句讲的是以较长时间缓速吸入七成气量，再短时间内急速吐出三成。”宁光真人环顾全场。“你们可还明白？”
    孩童们有的点头不止，有的一脸茫然，有的眉头紧锁，有的恍然大悟。
    “下一句。急吸缓吐四分气，短吸长吐七成息。这是说，在短时间内快速浅吸四成气量，而后在较长时间中缓慢吐出七成。”宁光真人解释完后，抛出问题。“可有人知道，此时体内，还余下几成气量？”
    “一成。”部分反应敏捷的孩子脱口而出。
    “很好。”宁光真人露出一丝微笑。“这法诀你们先不必记，今日只需要理解这些基础概念即可。”
    “第三句……”
    待得宁光真人讲解完毕，已是日上三竿。
    “呼吸是往复循环的过程。吐纳之法，通篇行之，必进出平衡。你们依照这条准则调节呼吸，方可使吐纳张弛有道，生生不息。若悖此道，则不能长久。”
    孩童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好了，今日首课，便到此处。你们回去之后，可以在各处执事楼领取完整的呼吸吐纳法诀。”
    宁光真人说完便转身离场，丝毫不拖泥带水。
    场间顿时变得乱糟糟一片，大家兴奋异常地议论着，叽叽喳喳，四散而去。
    下午申时，孩子们又再度聚集于讲道崖下。
    盛烈的阳光被峭壁挡在西侧，拂面的山风分外凉爽。
    一位孙姓长老气度洒然地登上石台，开始了对宗门概况的讲述。
    根据孙长老所言，龙凰宗处于万灵山脉的中央区域，占地方圆七万里。
    在这片广阔的范围内，灵脉主峰共计一千八百余座。其中一百五十三座归属内宗，余下约一千七百座，由外宗统辖。
    他还特别提到，若是将内宗的一百五十三座山峰标示出来，其中七十二座组成龙形，八十一座呈凤形，排布万分精妙，乃是天成之阵，暗含玄机。宗门徽标正是由此演化而来。
    主峰之外的灵山大川，不计其数。
    龙凰宗各主峰大多自成一脉，独立主事。峰主依靠推选而得，长老则一般由修为高深的前辈，以及十殿三阁驻各峰的负责人担任。
    所谓十殿三阁，是主管宗门各项事宜的执事机构。十殿分别是人事、物事、工事、阵事、器事、丹事、符事、礼事、刑事、阴事各殿，三阁则是藏经阁、藏宝阁、秘境阁。
    十殿三阁的总负责人是宗门的十三位大长老，与宗主共掌全宗。
    孙长老将宗门的山川地理、组织构架、规章制度、历史沿革等等内容娓娓道来，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
    散场之时，已近黄昏。墨尘在岔道口与姬雨和苏雪颜道别，独自返回。
    夜幕悄然降临，执事楼窗棂间透出明亮的光芒。
    孩子们在楼外排起曲曲折折的长队，翘首以盼，展现出无与伦比的热情。
    墨尘等待良久，方才如愿领到吐纳法诀。
    他脚步匆匆，赶回住处，推门而入，甫一坐到床上，便迫不及待地翻开书册。
    墨尘将木属性吐纳法诀通览一番，对照着今日所学，从头练习起来。
    他先是一呼一吸单独摸索，然后再依次衔接。
    一次次地吸气、呼气之后，他的动作慢慢由起初的生涩转为熟练，开始适应这奇异的节奏。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墨尘放下手中书册，闭上眼睛。
    他在内心默念法诀，调整着气量的多寡、气流的快慢、气息的长短，使动作越发贴近法诀的描述。
    这呼吸节奏看似杂乱无章，但他在不断练习的过程中，却渐渐感知到其中似乎暗含某种规律，像是一首曲子，有着对应的节拍。
    墨尘逐步进行微调，使呼吸更加自然，循环更加顺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肌体仿佛陷入一汪柔水之中，荡漾的微波轻抚而过。温凉的气息自胸膛扩散至全身，浸润着四肢百骸。
    他的精神放松下来，心中默念声渐至于无。周围的环境，曾经的烦恼，诸般种种，纷纷淡出心头。身体对于呼吸越来越专注，自然而然保持着奇妙的节奏，一丝不苟。
    墨尘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身处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周围满是五彩斑斓的灵光。绿色的光芒微微跳动，汇聚成一条长河，裹挟着他向灵海深处沉去。
    不断地下沉，缓慢地下沉，稳定地下沉，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旅途。
    窗外几声鸟鸣传来，墨尘悠悠转醒。他眨眨眼，自嘲一笑：“我居然睡着了。”
    月光石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微亮的晨光洒入屋内。
    墨尘推开窗，探头望去，见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他甩甩头，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只是眯了一小会，最多个把时辰，但此时的景象却告诉他，分明已过去整整一夜。
    “这……”
    墨尘不禁有些混乱。时间仿佛凭空消失，没有留下应有的记忆。
    屋外隐隐传来交谈走动的声音，大家已经动身了。
    不容多想，他只得匆匆出门。
    讲道崖下，千余位孩童整齐端坐在蒲团之上。
    他们有的字斟句酌地阅读着法诀，有的一板一眼地练习着节奏，有的像模像样地盘坐吐纳，还有的交头接耳，讨论着彼此的心得。
    数十名青衣弟子穿行场间，四下环顾，一旦有孩子举起手来，便赶过去为他们答疑解惑。
    初升的朝阳洒下清亮的晨光，照耀着一张张稚嫩的脸庞。
    墨尘和姬雨、苏雪颜三人坐在一块，专心练习吐纳之法。
    他经过一番调整，又找回了昨晚那种呼吸节奏，心渐渐沉静下来。周围嘈杂的声响越来越远，心中纷乱的思绪越来越淡，仿佛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宁光真人站在石台上，望见下方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满面春风。
    “咦？”他游移的目光忽然停顿下来。“这是……心凝形释。”
    “此子是谁？”宁光真人指向场间某处，语气热切。“不但已经掌握了吐纳之法，而且达到了心凝形释的精神境界。这等悟性，这等天赋，世所罕见。”
    “根据玉简中所记图文，此子名叫墨尘。”一位青衣弟子捧着卷玉册走上前来。
    宁光真人双眉微不可查地一皱。
    他头也没回，却仿佛已经知晓一切，忍不住出声感叹：“如此灵感出众，悟性非凡者，竟只是黄阶下品灵根。造化弄人啊。”
    宁光真人满是可惜地摇摇头，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墨尘沉浸在玄妙的状态中，对此浑然不觉。
    其后，孩子们每日上午练习呼吸吐纳，下午则听长老讲授各种基础常识，天文地理、阵符丹器、规矩礼仪等等，皆有涉及。
    在这段时光中，墨尘每一天都有新的收获，过得无比充实。他和姬雨、苏雪颜三人同进同出，彼此关系也越发亲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两个月眨眼而过，期满的日子已近在眼前。
    盘旋的檐廊内，三人并肩而行。
    “不知道我们会被分在哪里。”苏雪颜平静的神色下，藏着满满的心事。
    “龙凰宗这么大……”墨尘叹了口气，苦笑一声。“谁也说不准。”
    “反正都在一个宗门。”姬雨拍拍他的肩膀。“没什么好担心的。”
    “嗯。”墨尘心不在焉。他用余光看向身侧，紧紧抿起了嘴唇。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