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便衣，头戴太阳帽的江丹橘在新龙商厦的二楼男装处转了两圈，最后在休息区坐下带上耳机听音乐，眼睛机敏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两个小时的时间过得漫长而枯燥，她几乎要认为自己判断错误了，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过半个小时等不到就不能等下去了，自己这样在这里实在是太扎眼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如果宋亮会选择这里，应该说明这里会是他们经常活动的范围，不会引起同伙的怀疑，但是又是他有能力掌握的范围。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江丹橘一下，“别回头，我在你背后，我们背对背说话，看好周围的人，发现异常直接就走，不要到处看。”
    “好。”
    “上次谢谢你，看不出来你的身手不错。”
    “你那边有什么发现没有？”江丹橘觉得这个时候不太适合客套。
    “你们应该发现阿水的尸体了吧？”
    “不只他一具，我们发现了6具尸体，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具体的我不知道，但基本上应该是和新型毒品有关，但是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问题。”
    “对cx药剂你都知道些什么？”
    “其实在当年被安排做卧底的时候我的任务是打入倪氏贩毒集团内部，从杭城的分部入手直至接近他们的核心人员，将这个贩毒集团彻底摧毁，我当时进入贩毒集团的契机是有个命案，凶手我们很快控制了，但是并没有对我公布，我是以杀人潜逃的身份和当地的毒贩混在一起，本来我们以为掌握了足够的线索和情报，能帮助我顺利潜伏进去并取得信任，但是真正进入里面之后我发现整个贩毒集团内部壁垒森严，等级严密，根本不是我们想象的一群乌合之众，当时也是年少气盛，不想放弃，而且在里面我看到太多人性泯灭和家破人亡，我当时是想着一定要把这个案子办好。”
    江丹橘就认真听着宋亮的话，没有催促他，也没有打断他，这个原本应该和自己一样行走在阳光下被人们尊重的英雄，却一直如卑微的老鼠行走在阴暗的世界，置身于最肮脏与邪恶的另一个世界，被人唾弃和憎恶，她无法说自己理解和同情，但是自己起码可以倾听，这些话他恐怕很久没有对人说过了吧，有时候谎话重复的太多自己就会混淆真实和虚假的界限，他如果要保持清醒和确定的目标，就必须不停地向自己重复，就好像一种心理暗示，自己没办法想象这些年来宋亮是靠什么坚持下来的。
    “你可能很好奇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吧？”就好像看到江丹橘心里的想法，宋亮说道“起初几年我无数次问自己，自己该怎么坚持下去，自己看到的，不得不去做的，不得不去说的，都是违背自己原则和底线的，虽然我很坚定自己的初衷，但是那种现实和灵魂的撕裂感每时每刻都在折磨自己，我就像一个布偶，白天被现实撕得粉碎，晚上靠着残存的理智和信念再把它一针一针缝合，无数次我都想着不如死了算了，如果不放弃那就死在这里好了，不能再做下去了，可是天一亮，太阳一出来，我好像就能看到在警校宣誓入警时看到那枚闪闪发光的警徽，我觉得我的想法亵渎了它，也侮辱了自己，于是又是无尽痛苦的一天。后来我发现了一件事，于是事情发生了改变。”
    宋亮突然沉默了好几分钟，江丹橘都要忍不住要说话了，宋亮才开口“在我接受任务之前我家里出了一件事，我的亲弟弟失踪了，在那之前他一直参加一项科研活动，但是后来出了问题，主持研究的教授因杀人被捕，项目就此终止，参加研究的所有人都各奔东西，这件事对我弟弟的打击很大，他颓废了很久，就好像丢了魂一样。”
    “你的弟弟是宋阳？”江丹橘惊讶地问道。
    “你知道？”
    “了解过cx的人恐怕对之前的参加人员都不陌生，难道宋阳和你调查的案子有什么联系？”
    “这是让我最痛苦的地方，三年前我在跟着成大庆一起来泰宁，我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他，可是太模糊了，我自己都不敢确定，可是我不敢放弃这唯一的线索，也就是从那时我才关注泰宁这边的贩毒活动，知道泰宁这边还有制毒工厂，后来我从成大庆那里偷拍了制毒工厂的一些图片，还有一些研究资料，我看不懂那些东西，只是依稀记得宋阳的电脑里会出现类似的数据和报告，我觉得可能也是很重要的东西。”
    “你为什么把他寄给了泰宁公安局的一个副局长？”
    “我认识梁副局长，在他去泰宁前曾经在杭城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我入警后最早就是跟着他的，他可以说是我的师父。在我怀疑自己的同事中出了内鬼之后，我就不再和他们联系，我选择了一个我能相信的人。”
    江丹橘不禁感叹竟然还有这种关系，“可是你这种做法很偏执，你和自己的单位断了联系，那你的案子怎么继续调查下去，如果有了情报你向谁汇报？”
    “我想我可能已经背离了自己的使命，我开始追查宋阳的下落，寻找每一个细微的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不知道我还是不是之前的我，还配不配称得上是一名警察。”
    “你为了你弟弟放弃了你的任务？”
    “对，现在你知道了真相，还愿意不愿意和我合作？”
    “你刚才说看到太多人性泯灭和家破人亡，你是不是担心你弟弟沾染毒品？我想我可能没有亲眼见到过毒品的危害，也没有和那么多沾染毒品的人打过交道，但是我知道对亲人是一种感觉，如果是我家人有可能陷入我最害怕的，也是折磨我最深的境地中，我也不会那么理智，我们是警察，我的爷爷和爸爸都是警察，我听说过很多警察的人生，我曾经很迷惑，在我看来警察首先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有七情六欲，会受伤会心痛会害怕的人，这没有什么不对的，为什么别人可以理直气壮的袒露的情绪到我们这里就成了负罪感。一个人首先是做好自己，做一个对家人冷血，对自己狠心的人，又怎么去理解和感受别人的痛苦和悲哀。”
    “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因为我们背负的东西太重了，背负自己的人生，也背负别人的安危，甚至背负着国家的荣辱，有时候我们条件反射般地会选择放下自己的人生，一旦没有这样做，我们就会有很深的负罪感，我们的灵魂上有烙印，就好像我们的身上有警服，你不过是选择了去背负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家人，但是未必就代表你要放弃你的使命，如果你觉得那是你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