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常山取出一盒华子，回到卧室，点上一支，继续对着电脑屏出神。
    王玉茹端着一盘水果进来，“满屋都是烟味，你真没少抽烟。”
    陈常山应声是。
    王玉茹把水果盘放到桌上，看看电脑屏，“写什么呢？这么费心思。”
    陈常山又抽口烟道，“检查，犯错误了就得写检查，不写检查，就得永远被停职。”
    王玉茹轻嗯声，“你在综合办一直写材料，连组织部的人都夸你材料写的好。
    写份检查应该不难吧。”
    陈常山摇摇头，“难，这是我工作以来最难写的一份材料，估计烟把这屋熏黄了，我也写不出来。
    太难了。”
    陈常山苦笑声，把手里烟重重按灭，立刻又准备点第二支。
    王玉茹拦住他，“待会儿再抽吧。”
    陈常山看向她。
    王玉茹也看着他，“我不是心疼烟，抽完了，我还可以给你买，但你这样一支接一支抽，会把身体抽坏的。
    吃个水果吧。”
    王玉茹把一个桃递向他。
    陈常山接过桃。
    王玉茹笑道，“吃吧。可甜呢。”
    陈常山咬口，确实甜，鲜嫩的桃汁润入身体，心情似乎也好了些。
    王玉茹轻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写不出来，不是你不会写，是你根本不认为自己犯了错。
    写违心的东西，肯定很难写。”
    陈常山点点头，没错。
    王玉茹接着道，“我听马局说，县里停你的职，是因为你在会上说了不恰当的话。你能和我说说，你当时到底说了什么吗？
    也许我能帮你理一下思路。”
    王玉茹柔柔的声音像鲜嫩的桃汁一样沁入陈常山心中。
    陈常山突然感觉，接到被停职的通知后，虽然他的情绪能保持平静，但他内心还是不服，认为自己被停得冤。
    他内心想找个人倾诉，把自己的愤懑都倾诉出来。
    即使对方不给于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听他倾诉就可以。
    张秋燕虽然理解他，但他又不想让张秋燕看到自己的脆弱。
    王玉茹柔柔的声音又轻轻而至，“常山，你就说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男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没什么，说出来就好了。”
    王玉茹温润的手轻轻抚动陈常山的肩膀。
    一瞬间，陈常山坚硬的心被融化，他想说。
    陈常山把协调会的整个情况都向王玉茹讲了。
    王玉茹一直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陈常山也不需要她插话，他现在只需要一个倾诉对象。
    倾诉完，陈常山问，“王玉茹，你说我做得对吗？”
    王玉茹好不犹豫点点头，“对，你做得非常对。”
    陈常山立刻心里舒畅了，尽管王玉茹改变不了任何结果，但足以让他心里的愤懑得以释放。
    “王玉茹，谢谢你。”
    王玉茹道，“不用谢，本来你做得就对，我没说假话，但你听完我说对，检查肯定更不好写了。”
    陈常山一愣，再看看电脑屏，确实，得到了王玉茹的肯定，自己就更不认为自己犯了错，检查就更难下笔。
    倾诉反而倾出负作用。
    陈常山挠挠头。
    看着陈常山的无奈样，王玉茹自责道，“都怪我，不该瞎说话，我。”
    陈常山打断她的话，“不怪你，是我自己没调整好，和你倾诉完，我心情好多了。
    让我自己再想想，检查我肯定能写出来。”
    王玉茹应声好吧，起身轻轻出了门。
    屋门轻轻关上。
    陈常山点支烟，重新看向电脑屏，依旧是一字难落。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烟又抽了半盒，文档上还是空空如也。
    陈常山的心情又烦躁起来，不写了，明天再写。
    可是明天能写出来吗？
    陈常山心里根本没底，推到明天，不过是种逃避。
    陈常山正要关电脑，王玉茹推门进来，“常山，写得怎么样？”
    陈常山道，“不怎么样，还是一字没写，明天写吧。”
    王玉茹到了近前，将一张纸递向陈常山，“我写了一点，你看行吗？”
    陈常山顿愣，“你什么时候写的？”
    “刚才，你在里边写，我在客厅写。”王玉茹道，“你先看看吧，不行，我再重写。”
    陈常山接过纸，认真细看。
    王玉茹的字很娟秀，像她的性格一个温软，陈常山看了几行，就不禁点头，“王玉茹，你写得不错。”
    “是吗？”王玉茹眼神顿亮。
    陈常山看向她，“把吗字去掉，是，以前我和贾主任熬夜写材料时，贾主任说过其实王玉茹挺有才，我没来综合办前，他是想把你培养成综合办的笔杆子。
    只是你不爱干这活儿，所以最后没成。
    当时，我还以为贾主任是为了给我增加危机感，故意忽悠我。
    现在我才明白，贾主任没说错。
    我的检查，我自己都写不了。
    你却写得有声有色，高。”
    陈常山向王玉茹伸出大拇指。
    王玉茹笑道，“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认为自己做得没错，心里有愤懑，违心让自己承认错误，肯定很难写。
    我作为旁观者就不存在这种心理阻碍，只当这就是一项领导安排的工作，和其他工作没什么区别，尽心尽力干好就行。”
    陈常山也笑笑，有道理。
    王玉茹把纸拿回，“既然你认可了，那这份检查就我来写吧，最后你定稿就行。”
    陈常山真没想到王玉茹的到来，还帮他解决了写检查之困，这完全在意料之外。
    他没法拒绝，因为他自己确实写不出这份检查。
    “王玉茹，那我就不客气了，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王玉茹笑应，“什么都不用，你想了那么久，够累的，去客厅休息吧，写完了，我叫你。”
    说完，王玉茹坐到了电脑前。
    陈常山顿顿，出了卧室。
    窗外已是黄昏，晚霞映入窗棂，屋里暖意融融，茶几上放着王玉茹洗好的水果，沏好的茶。
    卧室里，王玉茹还在为陈常山写检查。
    陈常山什么都不用干，坐在沙发上，享受这份暖意就可以。
    品着茶香，看着晚霞，听着卧室里轻轻敲动键盘的声音，陈常山突然有种感觉，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如果停职期间，每天都是这样的生活。
    作为男人，其实是赢家。
    陈常山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