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一路追到魏文懿的门外，在那里站定就不敢动了。
    如果是白天，她们还敢进去，到了晚上就谁也不敢了。
    老爷子没了一个女儿，剩下这个便成了眼珠子。哪敢对着人轻举妄动呢？
    “小小姐！小小姐快回来！”她们连声音都压低了。
    小鸭已然在门外站定，头也不回。
    但还好……她还没有动。这让佣人们松了口气：“小小姐，你冷静些，小少爷肯定已经联系心理医生立刻赶过来了……”
    小鸭垂下头，没有去听佣人们的声音。
    她是要进去抱住姨妈的，可不该就这样闯进去，动静太响，太急，姨妈肯定都会害怕。
    要怎么样才不吓到她，让她知道，有人会陪在她的身边呢？
    小鸭轻轻吸了一口气，抬手压住了门把手。
    佣人们一口气瞬间吊在了喉咙口，连吐都不敢吐……
    别……别！
    “喀嚓”一声响，门还是被小鸭打开了。
    她走了进去。
    佣人们眼前一黑，扶住墙壁，彻底说不出话了。
    跨进门的小鸭缩了缩脖子，缓缓蜷起肩头，她的脸上也慢慢滚落了泪珠，小朋友整个都好像耷拉了下去。
    “姨妈。”她小声喊。
    室内没有开灯，一时间有点不太适应光线。不过因为取下了窗帘，所以还是有一点余光照进来，正好落在床脚的地毯上。
    小鸭一点点走近，踩到了地毯上。
    从她的角度望去——床上空空荡荡。
    小鸭呆了呆，泪珠都滚到了腮边。
    姨妈不在床上？
    小鸭赶紧环顾四周，最后看见了站在两面墙壁夹角里的女人，她瞪大着眼盯着窗外的方向，因为过分的消瘦，显得眼眶都好像因为过分用力而要被撕裂开。
    小鸭的心跳漏了一拍。
    “姨妈，姨妈。”她小声喊，声音里都带上一点哭腔。
    她终于走到了魏文懿的身边。
    魏文懿站得笔直，和之前被佣人推出来的模样完全不同。
    她直得好像一棵树，只是这棵树现在有一点枯萎了。
    小鸭抬手摸上去，抓住了她的手指。
    魏文懿的手指冰凉，但在被小鸭摸到的时候，她终于缓缓低下头，分给了小鸭一点目光。
    别怕，两个字从小鸭的舌尖滚了过去，被咽掉了。
    最后她说了三个字：“我害怕。”
    魏文懿机械地转动了一下眼珠，抬手摸了摸小鸭的脸。她摸到了小鸭脸上的眼泪。
    这张脸。
    这张哭泣的脸。
    难过的时候，害怕的时候，都会来找她。
    魏文懿突然开了口，声音嘶哑：“妹妹，妹妹。”
    小鸭愣了下。
    姨妈把她认成妈妈小时候了吗？
    小鸭还没反应过来，魏文懿已经情绪激动地蹲下来将她抱到了怀里：“不怕，妹妹不怕。”
    她一边说，还一边转了个方向。
    她让小鸭对向了墙角，自己背向了外面。
    “不怕，不怕……”这下完全变成了魏文懿拍着她的背轻声哄她。
    门外的佣人等了很久。
    没有二小姐凄厉的喊叫声响起，也没有砸东西。
    其实在国外的时候还要麻烦一点。
    二小姐有一次发疯甚至拔过枪。
    那会儿还能听见子弹把瓷器打得碎一地的声音。
    但老爷子坚持没有把女儿送精神病院，一定要留在身边……
    佣人们有时候都在想，老爷子太强势太固执，如果早点送精神病院会不会早就好了？
    “人呢？”盛玉霄这时候走了过来。
    佣人们知道小少爷多半还在二楼处理那个修女，她们只能先看向了盛玉霄：“小小姐进去了。”
    “没声音？”
    “是，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那就等。”
    “等？”
    “嗯。”盛玉霄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先等十分钟吧。”
    佣人们只能着急得在心里喊，这一个个的大少爷小小姐怎么都这么气定神闲的？
    门内。
    魏文懿还牢牢抱着小鸭不撒手。
    小鸭喘了口气，觉得不能只是这样下去……
    她拽了拽魏文懿的袖子，没有再叫“姨妈”，只是说：“我要去窗边。”
    魏文懿皱紧眉，眼尾拉出一点凌厉的弧度。
    “不去，那里，危险。”魏文懿吐出声音。
    小鸭不知道怎么劝她，只能说：“要去，要去。”
    妈妈在姨妈心里的地位似乎比想象中高。
    魏文懿还是把她抱了起来，就这样往窗边走。
    瘦弱得过分的手腕，却好像藏着无尽的力气。
    走两步，魏文懿又突然顿住，面露困惑：“妹妹，我变得好高。”
    小鸭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小声说：“因为你是姐姐，本来就比我高。”
    魏文懿缓慢地反应了一下，说：“……对。”
    接下来她又陷入了沉默。
    等到了窗台边，她整个人都弓起了背，仿佛随时要进攻的猫。
    她不知道“妹妹”要看什么。
    但她还是带“妹妹”来了。
    小鸭这时抬起手，指着窗外说：“它们跑了……”
    魏文懿瞪大眼：“你也看得见它们？”
    小鸭点点头：“看得见，我很害怕。”
    “不怕。”魏文懿将她抱得更紧，突出来的骨头抵得小鸭都有点疼。
    但小鸭没喊疼，她接着吸了下鼻子，用轻快的口吻问：“它们都跑了，是你赶走的吗？”
    我……
    魏文懿的目光恍惚了一下。
    我赶走了它们吗？
    小鸭把脑袋靠在她的肩头，轻声在她耳边说：“你真厉害，你赶走了它们，我以后都不用害怕了，对不对？”
    魏文懿又怎么忍心对“妹妹”说不对呢。
    她觉得自己好像坠入了一团棉花里，整个人轻飘飘的，又恍惚又茫然，仿佛什么记忆被搅乱被切割，但又被这一刻怀抱中的触感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动了动唇，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对。”
    “我会保护你。”她的声音从几不可闻，一点点变得坚定起来，“保护，保护妹妹。我会保护你的。”
    它们再来也不会害怕。
    她要站在“妹妹”的前面。
    “嗯！我不害怕了，你放我下来吧，我饿了，我要吃饭。”小鸭接着轻声说。
    姨妈太瘦了。
    抱着她会很累，也许姨妈也像许霁一样缺钙，抱久了会不会骨折？
    小鸭很担心。
    但魏文懿却没放手。
    她将小朋友抱得很牢，空空的怀抱被填得前所未有的满，好像给予了她一个新的支点。
    “吃饭，对，吃饭，吃饭才能长高，我们吃饭，我们吃饭。”魏文懿喃喃念着，抱着小鸭朝有光的门外走去。
    门外一米处。
    佣人们听见动静回过头，然后瞬间陷入了震撼。
    “二、二小姐？”
    二小姐自己走出来了？！还抱着小小姐！
    盛玉霄也怔了片刻，然后眉尾一扬，笑得肆意飞扬。他就知道，小鸭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