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本能地朝黎小鸭的方向看了一眼。
    但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盛玉霄皱起眉：“你不信？你第一眼就看见了她不是吗？你为什么还怀疑自己的眼睛？”
    盛玉霄上前一步：“就因为你觉得，不应该这样容易就找到？”
    男人抬手比划了一下。
    盛玉霄立马对工作人员伸出手：“笔纸，重新拿过来！”
    工作人员们不明所以，但还是又把纸和笔递到了他们面前。
    男人接过去，脸色晦暗不明地看了看盛玉霄，然后才疾书下一行字：
    你们，骗我。她是你们故意找来的？
    盛玉霄气笑了：“故意找来的？上哪儿能找到这样的小姑娘，用来糊弄你啊！今天会遇见本来也只是个意外不是吗？”
    男人犹豫着在纸上又写：
    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人。
    盛玉霄说：“那随便你吧。”
    然后他转身回到了黎小鸭这里。
    黎小鸭忙问：“他写自己的名字了吗？”
    盛玉霄摇头：“他说他谁也不信。”
    黎小鸭托住下巴：“是因为很多人骗过他吗？”
    盛玉霄愣了下：“可能吧。”
    “为什么会有很多人骗他呢？”黎小鸭疑惑地问。
    盛玉霄其实根本不在乎魏家那摊子事。
    这会儿黎小鸭一提，他才像模像样地思考起来，说：“一次一次让人失望，为了消磨人的意志和欲望？”
    黎小鸭总结说：“那很可怕。”
    “是有点可怕。……这样一来，他们对找回亲人，就彻底没有了希望。就算真有找到那一天，他们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盛玉霄喃喃说着，皱了下眉，“这背后的人，手段恶毒啊。”
    黎小鸭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那他……是妈妈的亲人吗？”
    “应该是。”
    “是因为坏人，他才没有立刻和我相认吗？”黎小鸭这次的语气更小心了一点。
    “我想是的。”盛玉霄笃定地说。
    黎小鸭又看了看那个人。
    那个人已经又从门口走回来了，他期期艾艾地挤开人群，站在距离黎小鸭三步远的地方，既贪婪又克制地看着黎小鸭。
    发现黎小鸭也在看他之后，他便又匆匆别开了目光。
    好像这样的对视，会让美梦破灭一般。
    “他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躲坏人吗？”黎小鸭将声音压得更低。
    盛玉霄愣了愣，说：“有可能。”
    黎小鸭的直系亲属，一路找到这里来，却只敢独身一人。在遇见黎小鸭之后，第一反应也是别人设计骗他。
    这魏家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搞成了这样？
    这人是魏宣明的小儿子，哪怕是个哑巴，他也是正儿八经的魏家小少爷！却过成这副德行！堪称离谱！
    这时候黎小鸭从高脚凳上跳了下去，她问一边的工作人员：“姐姐，有纸巾吗？”
    “有。”工作人员连忙掏给她。
    她拿在手里，径直走到男人的面前：“你擦擦脸吧，你的眉毛上趴了好多雪花。”
    男人极力克制。
    但还是没克制住。
    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纸用力地擦了擦脸。本就泛红的眼圈儿，这下红得更加厉害了。
    “你要喝点热水吗？”黎小鸭问他。
    男人却万分警觉地摇了摇头。
    盛玉霄远远地看着，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去请个会手语的。”
    “啊？”工作人员愣愣发问，“这个人还会一直跟着我们吗？”
    盛玉霄点头并催促道：“赶紧去。”
    等安排完，盛玉霄才回到了黎小鸭身边。
    黎小鸭低声和他说：“他不吃，也不喝。”
    盛玉霄显得冷酷多了，说：“那就不管他。”说完，又怕黎小鸭担心，才补了一句：“反正你要知道他是个成年人，他会照顾自己的。”
    “哦。”
    当晚他们在县城酒店留宿了一晚。
    那个男人自己掏钱也住了一间房，离着不远。
    第二天一早，盛玉霄带着黎小鸭回村，故意没和男人打招呼。
    男人果然反而悄悄跟了上来。
    工作人员的办事效率也快，前一天晚上就在县城当地找到一个会手语的大学生。
    那大学生提前放假回家，闲着也是闲着，特别激动地就来了，现在也跟上了车。
    工作人员心想既然手语翻译都请了，那也直接请人上车一块儿走呗。
    谁知道男人还是摆手拒绝。
    工作人员只好在对讲机里问：“盛大少，这怎么办啊？人也不肯上车。”
    盛玉霄叹了口气，说：“真够轴的。”
    黎小鸭突然出声：“三轮车他应该会坐。”
    盛玉霄一想也是，马上让工作人员悄悄去联系了三轮车。
    没一会儿，就有三轮车打从旁边经过。那车斗里还装着大冬瓜、大南瓜，挤得都快没地儿了。
    但三轮车司机还是热心地问：“小伙子，捎一段不？”
    男人反而点点头，双手合十做了个感谢的手势，然后坐了进去。
    节目组的禁不住纳闷：“咱们这车坐着多舒服啊，他怎么不坐？那三轮车多颠簸啊，屁股都快装不下了，却偏要坐。”
    盛玉霄轻嗤道：“开三轮车拉菜经过，说明不是有意的设计。开车的又是本地人。所以比我们值得信任。这样的道理，黎小鸭都懂。”
    节目组噎了噎，半晌叹道：“本来黎小鸭就够聪明的。”
    盛玉霄没接他们的话，只是忍不住摇摇头，对黎小鸭说：“你妈妈的亲人看起来挺天真啊，特别好哄骗。”
    黎小鸭用力抿了下唇，然后说：“没关系，我聪明。”
    如果他们是她的亲人，那就她来保护他们！
    没有谁规定，小孩子不可以保护大人啊！
    盛玉霄搓了下黎小鸭的脸颊：“对，还好我们小鸭聪明！”
    男人就这么坐着三轮车，跟他们一路到了黎家村。
    他翻出打湿的地图，对司机指了指上面的标识。
    司机说：“我不认字儿啊！”
    但男人盯着村口的石碑，知道他到了！他已经找到地图上的黎家村了！
    没错。
    没错！
    少年没有骗他！
    男人跳下三轮车，匆匆递给司机几百块，然后就拔腿狂奔追上了黎小鸭他们。
    就这么一路追到了家。
    魏振不在。
    黎小鸭进门先生火、烧水，再把红薯丢进灶里。
    然后她才转过身来。
    就见男人堵在门口，再不遮掩和克制，眼底满满都是贪婪的注视和汹涌的泪水。
    黎小鸭对他招招手：“你进来呀。”
    男人挪动步子，踉跄进门。
    黎小鸭看了看他，他的唇干裂起皮，面颊也被冻伤发红，脖颈和额头却泛着青白色……
    黎小鸭从盛玉霄的杯子里分了点水出来，然后递给男人。
    这一次，男人再没有拒绝，接过去仰头一饮而尽。
    工作人员觉得很是惊奇：“这次怎么接过去喝了？这又是什么道理？”
    男人放下水杯，挥舞双臂。
    这次有了翻译。
    手语翻译说：“我曾经只是吃了一餐饭，里面下了药，我睡了很久，睁开眼，就把你妈妈弄丢了。这一次，找到你之前，我不能再喝一口水，吃一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