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月老祠在城的西边,与那城东的酒馆遥遥相对。不同于那里的人心惶惶,这里仍是一片太平盛世。
绥绥在那结满了红绸带的古老桂树下寻了个空地坐下,高骋为了看得远,悄悄爬上到了树上观望。
她抱着膝盖,看着月亮在碧蓝的天下越爬越高,到了三十三层离恨天的上面——已经很深很深的夜了。
李重骏没有来。
起初,天上点满了银亮的星子,堪与月亮争辉,可是后来,只听一道道咻咻的声音,升到空中炸开,炸出漫天的火树银花,一只只闪耀的金圈,明了,又暗了,幻化出无数的流行坠落,坠落碧蓝的夜。
李重骏还是还没有来。
她很害怕,却下了决心,一定要等到他。
倒是高骋从树上跳了下来,抱着剑对她说:“走吧,绥姑娘。”
她忙问去哪儿,高骋说:“殿下吩咐,若午夜时仍没听见动静,便由属下寻个地方躲上一晚,明日天不亮,就送姑娘回敦煌。”
“什么?”她跳起来,“殿下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高骋退后了几步,方低下头如实相告:“宝塔寺私通西域,擅藏兵器,都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殿下将证据传递至长安,陛下已经委派了兵马赶来支援。那些兵才与西突厥打过仗,凯旋归京,经过陇西理所应当,便可与殿下里应外合围攻佛寺。七夕人多,为避免伤及百姓,原是定在明日,可今日……便被他们察觉了。殿下因此只得连夜赶出城外与朝廷派来的人会合,若顺利,自会来接姑娘;如若不然……”
了不得!没想到这辈子她还能听到高骋说这么多话,简直比铁树开花还少见。
绥绥立刻道:“若被他们捉住,他们敢怎么样……”还没等高骋开口,她便急急地低叫,“他是王爷!是皇帝的儿子!”
“那样的罪,一旦坐实了就是灭顶之灾。他们并不知道皇帝已经看过那些书信,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逼殿下交代下落……”
绥绥愣愣地,半天才说得出话:“那他……就让我回到敦煌去?”她看向别处,“还有……还有什么别的话吗?”
高骋有点疑惑,认真想了一想,最后平平道:“没有了。”
也是。他同她,又有什么话好说呢。
但每一次都是这样,稀里糊涂地骗了她,再由旁人来向他解释一切。她知道真相的时候永远晚了一步,离别过了,才知道是离别。
他给了她很多钱,却从来没把她当个人看。
绥绥眼睛又酸又痛,心里却满是愤怒。
她走就走,这就走,远远地回到敦煌,他是死是活都同她无关,以后连纸钱也不烧给他。她赌气似的踢走了地上的小石子,不想石子飞出去,正打着不远处的一个瘦高个子男人。
他带着剑呢,因为石子正弹在剑鞘上,发出清脆的敲击。
那男人似乎正对着他们走来,他穿着玄色的襕袍,走过人群的影子,烟火的影子,眉目晦暗不明。
“完了完了。”绥绥心想:“肯定是来找碴的。”
她还未呼救,高骋便已经挡在她身前亮出剑来。
绥绥小声道:“小心小心!他那么高,你打不过他吧!”
这时天上炸出极大的一朵烟花,照得天空亮如白昼。那男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住了脚,和高骋相互不动声色地提防着,倒是绥绥见了他的脸,惊讶地叫出了声,
“贺、贺拔?”
她大惊失色道声音不受控制,连高骋都怔了一怔,那男人也皱眉,立即看了过去。
他也像是震着了,在场三个人,愣是没有一个说得出话来。
绥绥在心里翻腾了半天,那句“你竟然还活着!”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换成了一句:“贺拔,真是好久不见呀!”
她赶紧拉着高骋:“快把剑放下,放下,高骋,这是贺拔,我的一个……呃……旧友……”
然而她没想到,两人没理她,却互相对上了眼神。
“高侍卫?”
“贺拔将军。”
“哈?”这回又轮到绥绥惊讶,“你们认得?”
让高骋先说话是不可能了,她又看向贺拔,只见他掏出一个铜牌给高骋看过,高骋才终于收了剑。
而贺拔虽然说话,也说得不怎么顺畅:“在下贺拔弘,奉魏王殿下与杨将军之命,接周姑娘……前往城外兵营安顿。”
第三十三章 丈夫
他乡遇故知,永远是人生难得的喜事。
就算这位故知本应是她的丈夫,就算他们五年前曾对着月亮拜堂成亲,就算她曾信誓旦旦地说要等他回来。
他回来了,还做了官。
绥绥真替他高兴,可高兴之余,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这与男女之情无关——他们本来也没什么男女之情可言。
她只是羞耻于违背了自己的允诺。
“贺拔,我……”
绥绥也没想好说什么,贺拔却已经对她抱拳拱手,敬而远之地行了一礼:“还请周姑娘快快上马,趁着城门封锁前离开这里。”
他这样坦坦荡荡,倒让绥绥有点惊讶。说罢,他走到树下,挽着他们的马娴熟拍了一拍,对着高骋道:“这马是河曲马,性子虽温驯稳静,跑起来却不得持久,不如你换了我的大宛马载周姑娘,以保万无一失。”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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