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地敲在程晓雾的心口上。
    她和沈皓祯在一起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带她回去见过家长。
    几年前她感觉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足够融洽了，主动地提起了跟他一起回家的事，但是当时他却用别的话含糊过去了。
    那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以为是他工作太忙，还没有时间去考虑婚嫁的事。
    后来有一次，他主动提起了想带她回家见母亲，她也答应了。但是快到了说好的日子时，他又忽然说另有工作安排，最终没有成行。
    又过了几年时间，一直到他母亲去世，她都没能跟着他回去见一见家长，说起来多多少少还有点遗憾。
    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像个私奔来的女孩子，没有得到过家人长辈的认可，也没有得到过他们的祝福。
    现在见到了冯云熙，听她说了这些，她才明白过来。
    是因为，长辈早就已经认可了别人，那个人从很多年前，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牢牢地占据了那个位置。
    那不是她，甚至于从来就没有给过她机会。
    也许沈皓祯也试图跟他母亲说起过关于林疏影的事，但是并没有得到认可，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着，最终拖掉了所有的机会，直到亲人去世，他身边再无长辈的祝福。
    冯云熙又喝了一口水，就好像水才是她说话的动力源头一样，非得要把水喝到了喉咙里，才能继续去说后面的话似的。
    “我知道你跟他其实认识也有好些年头了，他很喜欢你，对你很好。”
    她这话说得太过于自然，程晓雾沉默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像这话哪里不对。
    她不是林疏影啊，她是程晓雾，程晓雾和沈皓祯认识的时间很短，还不到一年时间好吗！
    她心里一惊，急急忙忙地解释道：“哪有？我跟他认识了才几个月，你误会了，我也听说过他之前有女朋友，但那不是我……”
    冯云熙又笑了。
    她的笑容里带着一种超脱现实的了然，就好像这世间一切其实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似的。
    “其实你已经不用解释了，外面是什么情况我知道，皓祯的性格我也了解，那些媒体一定现在是乱说的，他不是那种人，只是懒得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而已。又或许，现实的情况让他无法解释。”
    她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些，这使她说话的姿态看起来带上了更多体谅和共鸣。
    如果此时她是作为一个知心大姐，为了替人排解心中的苦闷而出现，那么她无疑是成功的。
    她的姿态和声音都能让人忍不住想要卸下防备，随时把自己的心声向她倾诉。
    可是，她要和程晓雾谈的内容，和她的身份，又刺激得程晓雾不得不在心里敲着警钟，时时刻刻都提防着她。
    冯云熙的话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沉吟了片刻，也还是没有想好到底应该怎么回应她。
    而她却忽然抬眸，逼视着程晓雾。
    她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带着洞察一切的了然，像是要直接看到她的灵魂深处去。
    “林疏影。”
    冯云熙这样叫她的时候，语气非常肯定，没有丝毫的迟疑。
    程晓雾已经快要落败了，她低着头，半天都不敢答应，甚至有点不敢与她对视。
    “以皓祯的性格，他和林疏影在一起那么久，分手也并非他所愿，他定会陷落在那段感情里，可能一生都无法走出来。就算随着时间的推移，能慢慢忘记她，那也得需要很久很久，可能是下一个九年十年。”
    她的话没有丝毫的迟疑，显然对于沈皓祯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了。
    “可现在林疏影刚刚没了，才几个月的时间，而且还是因为他……他转身就跟你在一起了，迅速宣布婚讯，这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她像是在做总结一样，缓缓说道：“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你就是林疏影。这样，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闪电在一起，闪电宣布婚讯，那是因为他失而复得，不能忍受继续分离，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在法律上和名义上把你变成他真正的妻子，甚至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很符合他的逻辑。”
    程晓雾轻轻地笑了。
    “你想多了。在你眼里，好像每个人做事，都会有既定的框架和逻辑。其实并非如此，哪怕是再了解的人，那么多年没有联系，没有频繁接触，性格本身也是会在漫长岁月里发生改变的。”
    她顿了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借助喝水来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
    “还有，很多人，很多事，有时候都是一念之差，只是一时的冲动，就去做了一件平时不会做的事，看起来和自己平时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完全南辕北辙，甚至离经叛道。
    这就是为什么说，一只蝴蝶扇动一下翅膀，就能带来整个地球和气候整体的巨大变化。实际上，很多东西都不是依照自己的既定轨迹，走着固定线路的，会受到无数细微因素的影响。
    你所以为的逻辑，性格，都是太过于保守的说法。冯小姐，你未免对自己的判断太自信了些。”
    她的话使冯云熙的神情中有了那么一丝迟疑和松动。
    两个女人在风轻云淡地对视，但是谁都清楚，这对视中，其实是剑拔弩张。
    对视了那么一会儿，程晓雾笑着问道：“所以，冯小姐，你今天过来找我，就是特意跟我说这些的吗？
    即使你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这也都已经过去了，大清早就已经灭亡了，我们都有主张自己婚姻的权利。我和沈皓祯很快就要结婚了，到时候会给你发请帖。”
    冯云熙被她给噎了一下，低头笑了笑，像是在自嘲似的，叹了一口气，“都是女人，谁又想要为难谁呢！其实我今天来找你，主要是为了一件事。
    当初我跟皓祯……年少不经事的时候，犯过一个天大的错误，我十七岁那年，生了个男孩，现在孩子已经读初中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见一见自己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