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确实有办法可以加快巴别塔的建造速度。”
    艾尔奇亚专心致志地低头搅拌着自己瓶中的咖啡，像是不经意地如此说道。
    塞壬微微抬起头，带着深深疲惫的目光透过眼镜上面投射在他的身上。
    “说说看？”她用手撑着下巴，强迫自己摆出一副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是材料方面的吗？”
    “或许我们根本不需要重建巴别塔。”艾尔奇亚将手机递给塞壬：“只需要修复就可以了。”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荧光，上面是一篇关于巴别塔遗址的报道。
    “都八千多年了，遗址怎么可能还保存的那么完整。”塞壬瞥了一眼图片后便将手机推了回去。她重新埋下头，又一次投入到仿佛无穷无尽的公式海洋和艰涩难懂的设计图中：“这肯定不是同一个东西……大概只是后世按照传说模仿出的拙劣赝品。”
    “它的位置在伊拉克境内的南部美索波达米亚平原。”艾尔奇亚凝视着塞壬那副隐隐反射着黯淡奥术灯光的镜片道：“这与我记忆中的位置极为相近——何况从图片中的样式判断，我认为这就是那座独一无二的巴别塔。”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修复要比起重建确实要更加轻松。”塞壬用那双疲惫不堪双眸快速地扫视着设计图上的条纹与标注，她长长地打了个哈欠道：“派人去看看好了……好困……”
    “先睡吧。”艾尔奇亚关心地建议道：“这几天你每天的睡眠时间都不超过四个小时。”
    “不行……今天的文件还没有检视完……”塞壬开始睡眼朦胧地上下点头，一副随时有可能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样子：“至少……要再检视一半……”
    咕咚一声，塞壬的意识与悬浮在半空中的奥术灯一同熄灭了。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只有桌上的手机散发出的荧荧光芒笼罩在艾尔奇亚冷峻的脸上。
    “熬夜不好。”他轻轻地说道，将早已准备好的毛毯盖在了塞壬微微起伏的脊背上：“剩下的我来就好。”
    “睡吧……”
    他的声音仿佛这包裹着一切的浓厚黑暗般平静和温柔。
    他那深灰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亮起。轻柔的、仿佛风吹拂柳叶般的纸笔摩擦声与塞壬轻轻地呼吸声在这片黑暗的深处隐隐约约地回响着。
    当朝阳升起的时候，艾尔奇亚与白桦便已站在了南部的美索波达米亚平原上。两人站在无穷无尽地绵延至遥远地平线的荒土上，望着那在逐渐升起的日轮照耀下闪闪发光的金黄色土石与虽已残破不堪，但却还大体看得出来曾是哪一个部分的破碎瓦砾。
    “毕竟被摧毁过。”艾尔奇亚心中早有准备，因此眼前的这一幕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冲击：“不过巴别塔时代的材料质量真不错，八千多年过去了还能剩下这样规模的遗迹。”
    歪斜的石柱，已经半身埋于地下的崩坏平台——这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了，能够与艾尔奇亚记忆中的影像重叠的只有石壁上模糊的花纹，还有那从未改变的悲戚气场。他轻轻地走上前，在黯淡的晨光照耀下轻轻抚摸着坑坑洼洼的粗粝石柱。
    “聚合了全部人类努力的作品。”他喃喃地，仿佛有些黯然神伤地说道：“最后……被毁灭成这个样子……”
    他保持着抚摸石柱的动作，抬头仰望着面前最高大的一块残骸。美索波达米亚平原的风轻轻地吹来，将他那纯黑色的、宛如渡鸦的羽翼般的袍摆无声地扬起。
    “还可以修复吗？”白桦轻轻地问道。
    “不知道，上面的这些不算数。”艾尔奇亚向后退开两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要的是核心有没有被破坏——”
    “核心在哪里？”白桦顺着艾尔奇亚的目光望向一块歪斜的圆形石盘：“地下吗？”
    “看起来核心室的入口已经损坏了”
    艾尔奇亚自顾自地走上前，单手扣住圆盘斑驳的边缘，轻轻地用另一只手的指关节敲了敲——
    没有任何动静，八千年的时光波涛滚滚而过，足以将任何精致复杂的机关彻底失去效用。
    “只能强行扒开了。”
    艾尔奇亚屏气凝神地等待了一会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的手中习惯性地闪烁起魔法的光芒，但随即又像是想象到了什么一般将其重新捏灭在掌心中。
    “要是损伤到核就不好了。”
    他一边无奈地自语着，一边向着白桦的方向招手示意她过来帮忙。两人扒住圆盘粗糙而布满裂纹的边缘，脚下一起用力向上抬。
    石盘发出一声长长的、像是叹息般的摩擦声，歪斜着滚到了一边。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颗灰色的球体——不可思议的是，这颗球体还隐隐闪烁着黯淡的深邃火痕，仿佛是刚刚从点燃的熔炉中取出来的一般。
    “这是八千年前的能量在它的身上残留的余火。”艾尔奇亚淡淡地说道：“足以击穿位面壁的能量从它身上流过，然后由巴别塔进行处理以打开神界的大门。”
    打开那个圆形的石盘时，球体的热量便已辐射到了两人的脸上。白桦甚至产生了一个错觉——她此时面对的不是一个八千年前的古文明遗留下的器械，而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
    核心依旧我行我素地在清晨昏暗的微光下散发着黯淡的赤红光芒，遍布在它全身的火纹忽明忽暗，宛如一条条不断从大地深处涌出暗红色熔岩的狭长深渊——偶尔会有一两粒小小的火星从中溅落出来，在空中游走片刻后又熄灭于无形。
    “这个东西还能用吗？”白桦歪了歪头，很明智地没有用手去碰它。
    “看起来一切正常。”艾尔奇亚上下打量着这颗球体：“它的材料本身就是极度耐高温且有极强韧性的……既然保存完好那八成是还可以使用。”
    “那么怎么搬回去？”白桦伸手阻挡住面前源源不断地传来的灼热感。
    “先冷却吧。”艾尔奇亚的手上闪烁起了冰蓝色的冷冽光芒：“这东西很重，我联系巫会那边把传送门坐标开在它的下面——但是我们得先把它从这个凹槽里拿出来。”
    未等白桦回答，冷冽的寒风便席卷着白色的冰晶覆盖在了核心上。镶嵌着它的石质托盘立即因为热胀冷缩碎成两半，核心本身则从中滚落了下来——其上纵横的幽深火纹不甘地最后闪烁了几下，然后便在这片冰冷的窒息中熄灭了。
    “麻烦打开传送门。”艾尔奇亚从口袋里掏出联络水晶来说道：“我们找到巴别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