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年腊月,京城大雪封路,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
行人裹紧衣裳,低头在雪中匆匆而行。
大雪纷飞中,一名少女身着素淡短衫,信步走在京城街头。
她衣衫单薄,却不觉寒冷。杏眸明亮有神,环视着这繁华都城。
初临京师,欣喜之余,还有一丝怅然。她的指尖下意识轻抚胸口的玉佩。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遗物。
母亲病逝的最后一夜,躺在病榻上虚弱不已:“你父亲苏宁安官居一品。娘走了之后,你会孤苦无依,就去京城寻他吧,要他给你找个容身之处。”
当时的苏清岄哭成泪人,枕在母亲的胳膊上:“娘,爹会认我吗?”
母亲从枕下取出锦盒:这是他留给我的传家之物,你拿着它跟你爹相认。”
锦盒躺着一块玉佩,玉质莹白晶润,莲瓣曲线纤毫毕现,花心镌刻着苏字家徽。
突然,母亲攥紧她的手臂:“记住,见到父亲之前,万万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是他的女儿,否则惹来杀身之祸!”
苏清岄心头一紧,方要询问缘由。谁知母亲垂泪合眼,咽了最后一口气。她只能紧握母亲的手,哭得痛彻心扉。
带着母亲的嘱托,苏清岄孤身来到京城,寻找父亲的下落。
街边店铺烟火初起,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苏清岄犹豫片刻,走到一家包子铺前。
“姑娘,要买肉包子吗?”店主招呼。
苏清岄摇摇头,柔声问:“老板,请问苏宁安大人府邸何处?”
店主语气不耐:“姑娘,你可知苏宁安何许人也?他可朝廷一品大员,岂是你随便就能见?”
苏清岄想起母亲叮嘱,含糊说:“我是苏大人远亲,来京投奔他。”
店主上下打量几眼,嗤笑:“苏大人怎会有你这穷酸亲戚,他夫人可是当今圣上最宠五公主,赶紧让开,别耽误我生意!”
苏清岄闻言如遭雷击。来前已料到父亲另娶他人,没想到竟是皇室公主!这个消息犹如一支寒冰利箭,刺入她柔弱的心房,让她瞬间感到绝望和无助。
她神情恍惚离开,漫无目的游走街头,怀疑母亲寻父真实意图。
当年父亲定是为权势抛弃母亲。既已娶公主飞黄腾达,还会跟她这亲民之女相认吗?
想到这,苏清岄不由得摸出贴身藏着玉佩。
这玉佩母亲珍藏多年,日夜相伴。这样抛妻弃女的父亲,对得起母亲痴情吗?
苏清岄心里滋生深深恨意,一瞬间很想砸碎玉佩,可想到这是母亲的遗愿,硬生生忍下冲动。
无论父亲是怎么样的人,她都不能让母亲失望。
苏清岄正思绪翻涌,突感胸前一轻,低头一看,胸口的玉佩竟不翼而飞!
心猛地一沉,慌乱环顾四周。
只见衣衫褴褛小乞丐拿着玉佩,像敏捷猴子般穿梭人群,渐渐远去。
苏清岄大惊失色,提起裙摆就追上去。
“站住!还我玉佩!”
小乞丐灵活钻进人群,东躲西藏,苏清岄气喘吁吁追赶,差点撞翻摊贩货物。
眼看就要追上,小乞丐突然拐进阴暗小巷。
苏清岄犹豫一下,还是跟进去。巷子弥漫腐臭味,秽物污水随处可见,附近只有具堆满黄色茅草板车,别无他物。
突然,三四个衣衫壮汉从阴影闪出,将苏清岄团团围住。他们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眼神透露凶狠。
看见他们瘆人目光,苏清岄惊出一头冷汗:“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的男人脸上一颗大黑痣,上下打量苏清岄,嘴角露出猥琐的笑:“不错啊,长得特别标志,咱们把她卖到青楼讨几个银子。”
“大哥好主意。”旁边壮汉附和,这等黄花大闺女,卖到青楼准能值不少银子。
偷走玉佩的小乞丐站在黑痣男背后,朝她扮鬼脸。
苏清岄心猛地一沉,意识到落入他们圈套,浑身如坠冰窟。
黑痣男一脸狞笑朝她逼近,“别害怕啊,小美人,爷会好好待你。”
苏清岄胃里直犯恶心,左顾右盼,看见旁边板车,不知从哪冒出勇气,抓起一把茅草,猛地向那些壮汉扔去。
在他们注意力转移瞬间,苏清岄俯身两手抓住提起板车,向他们冲撞过去。
“啊!”几个壮汉没料到这柔弱女孩如此大胆,慌忙闪避。
苏清岄抓住机会,拔腿就跑。身后传来气急败坏咒骂:“臭娘们!好大胆子!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苏清岄奋力奔跑,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不敢有丝毫懈怠,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慌不择路冲出小巷,绕到一处拐角。
突然,尖利马嘶划破喧嚣街道。苏清岄猛地抬头,只见一匹黑色骏马以惊人速度朝她冲来!
苏清岄瞳孔一缩,双腿却仿佛钉在原地。
马蹄声越来越近,震耳欲聋,仿佛下一刻就要撞上她身体。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骏马被猛地拉住缰绳,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险些将苏清岄掀翻在地。
苏清岄跌坐地上,疼咬牙切齿。
想到后面追击,惶恐地正要爬起身,脚踝却一阵酸疼,看来崴着脚了。
“赖在地上做什么,还不赶紧让道。”头顶传来清亮悦耳的男音,语气透着几分不耐。
苏清岄动作一僵,忍不住抬头。
骏马黑亮鬃毛在阳光下闪烁,马蹄不时扬起,烈性十足。
马背上,黑衣少年坐在鞍上趾高气扬。
他身着黑色直领锦袍,袖口宽大,衬得手腕白皙骨感。腰系金丝织就腰带,下身暗红色胫衣。
看穿戴和年纪判断,应是权贵子弟。
可他身材挺拔,肩宽腰窄,手持缰绳孔武有力,分明是会武艺的练家子。
苏清岄视线缓缓上移,只见男子容貌出众,凤眸狭长,鼻梁挺拔,发丝墨黑如缎。
他神情冷峻透着张扬,风中轻飘的绯红发带,更衬少年郎的如火朝气。
少年黑眸如寒星烁动,同样在逡巡她的面容。
眼前的貌美少女,眸光潋滟,隐约含着泪光。双眼微红,似曾饮泣,教人浮想联翩。
半晌,他饶有兴趣点评:“像只撞树的兔子。”
话音刚落,他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意味深长。
清岄尴尬得脸颊泛红,神色微露窘迫。
她忍不住反驳:“若不是你的马跑得太快,我本不会险些撞上!”
少年子颇感意外,挑眉道:“胆子不小,连爷的马都敢怪罪?”
苏清岄望向身后,只见那些恶棍正穷追不舍,顿时心下一慌,慌忙起身跑开。
锦衣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瞧见那几个彪形大汉后,眸中闪过一丝兴味。
随即,他纵马追上苏清岄,拦住她的去路,眉眼上扬:“跑这么快做什么?不准跑!”
苏清岄没料到他会挡住去路,慌乱中险些撞到马腹。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抬眸望向眼前的俊美少年郎,眼神中满是惊疑不定。
你……干嘛?苏清岄声音微微颤栗,莫非他跟那伙人是一路的?可他周身散发的贵气,又明显不是那些粗鄙之徒可比……
黑痣男瞧着骏马分外碍眼,大喝道:“小子,识相就赶紧让开,别挡我们道!”
少年却岿然不动,居高临下睥睨黑痣男,眉宇尽是不屑。
一个手下突然惊呼:“大哥,你看他腰间!”
黑痣男顺着目光看去,只见少年腰际挂着把雕工精美长刀。刀刃较宽,刀尖略呈弯曲,刀鞘刻繁复花纹,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绣春刀!
绣春刀乃锦衣卫专属武器,寻常百姓难得一见。锦衣卫有皇赐先斩后奏权力,当今权势滔天。
年纪轻轻竟已是锦衣卫,他的出身必定非同小可。
黑痣男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他强装镇定,满脸堆笑说:“大人息怒!我等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这女子偷了草民玉佩,我们正要把她捉去衙门。”
说着,从袖口掏出玉佩,正是清岄那块。
苏清岄柳眉紧蹙,真是厚颜无耻,黑痣男竟颠倒黑白,诬陷自己!
少年旋身而望,黑眸在她的脸上逡巡片刻。随即,他嘴角勾起一抹明媚又顽劣的笑,稍转即逝。
随即他板起脸色,审讯般问道:“说说看,这玉佩是不是你偷的?”
鲜衣怒马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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