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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七剑子

    李善长是谁?
    如果说岳三是武将之首,那这李善长则便是真正能与岳三比肩的文治之臣。
    天下人都知晓这算天下大势,韩魁当世无匹,寻眼下祸福,韩魁亦无愧于天下第二的名头。然而却少有人知,这第一第二之名却都得在李善长身死之后方才作数。
    相传青年时期的李善长读书不多,粗通文墨,但为人有智计。偶然间迷途入了凤栖山,入山数年,出山时便就如改头换面一般,教化了一众山贼出世,博取功名。而后追随洪武太祖,下滁阳,为参谋,预机画,主馈饷,极受信任,比之那被后人赞作半仙的刘伯温都要高上数筹。
    大明立国之后,李善长兼太子少师,授银青荣禄大夫,上柱国,录军国重事。定官制、礼仪,监修《元史》,编《祖训录》、《大明集礼》,事无巨细,都由李善长与众阁中儒臣谋议而行。洪武三年,授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中书左丞相;封韩国公,岁禄四千石,子孙世袭;予铁卷,免二死,子免一死。时封公者共六人,李善长位居第一。授封制词中将他比之萧何,褒称甚至。
    生前位极人臣,风光无两,死时却是凄凉惨淡。当年,胡惟庸以李善长推荐,被擢为太常寺少卿,后为丞相,两人往来甚密。十三年,胡惟庸案发。二十三年,李善长以胡党获罪,谓其元勋国戚,知逆谋不举,狐疑观望,心怀两端,大逆不道,连其妻女弟侄家口七十余人一律处死。朱元璋手诏条列其罪,传着狱辞,为《昭示奸党三录》布告天下。次年,虞部郎中王国用上书诉其冤,朱元璋得书,竟不加罪。
    至于李善长是否当真是胡党,又是否当真是有谋反之心,天下人心中都有数。事实上,李善长既无谋反的野心也无那个必要,胡惟庸若是做了皇帝,李善长不过也是人臣第一,同现在没区别,为什么要花那个风险去帮胡谋反呢?这些平头百姓都知道的事情,太祖不可能不知道,那太祖怕的是什么?西凉王知道。
    草狗突地转头望向苍茫西海,李善长虽然身死,然而留下的铁片,留下的景秀前程似乎却是没有断去。阴阳谶纬,天下第一,可通鬼神,可彻天地,当真不只是说说而已。
    韩魁整理着案上龟甲,嘴中轻喃。“李狐儿啊李狐儿,你算得到古往今来,算得准风云变幻,怎么可能算不出自己的生死?你说死就死了,你说我与将军信不信?我为你算了一百零八卦,你这一死,为的当真不过是这凤栖山中的一条草狗?”韩魁摸着龟甲之上的裂纹,嘴唇突地闭紧,韩魁的手指触到了龟甲上那一条最为磕绊的纹路,若是依着韩魁往日的心性,这一条裂纹非要折磨的韩魁吐血晕厥才罢休。然而今日,韩魁却是悠然一叹,似乎是自嘲一般喃喃说了一句。
    “对了,当年你与将军的赌约最后可还不是你输惨了。将军不懂阴阳谶纬,不知天时变化,你我却皆不是其对手,为何?只因将军读得懂人心,你这一卦,无论怎么看都是必死之局,天下人也都认定你早该身死。可将军偏偏不信,我也不信,你是谁?你是李狐儿,世上最贪之人。将军懂你,他知道你贪生。所以这草狗是你早就留下的一手棋子?这条草狗如今做的了狼犬,日后呢?以狼犬之力吞龙凤?你好大的气魄啊!”
    一夜风雪,西凉大地尽是银装素裹。
    等第二日,大雪初歇,草狗跟随者岳三出了西凉王府,放眼朝昆仑山脉望去,只见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好气派,好宏大的北国风光。
    出王府之时已是黄昏,夕阳薄暮,晚霞漫天,这偶有的一日天晴又要没了,看着晚霞的气势,来日大雪不知要落到何时。
    岳三胯下骑一匹踏炎乌骓,此马一样是西域进贡的神龙马,可日行千里,且不休不眠疾行三日。而草狗则坐上了前不久才驯服的野马王,野马王身形高大不输踏炎乌骓半点,一样气势睥睨,与踏炎乌骓并立而行,哪肯落下半点。
    岳三也不在意,只是率领一队西凉铁骑,快速出城。
    岳三要见之人,此刻立于十数丈高的城墙之下,仰着头,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去。此人头顶布巾,身穿长衫麻袍,脚踩布履。乃是一副年儒士的模样,穿着素洁穷酸,身后跟着一名气质灵秀的小书童,双手捧着一柄古剑,紫檀剑鞘,裹以东海鲨皮,与一般名剑的剑气森然不同,此剑栖鞘时并无丝毫寒意。此人姓古,名柯。
    城门前有一个卖炭的老头,古柯转头看了那老头一眼,不巧那老头也在看着他,两人互视一笑。这卖炭翁双手枯槁乌黑,脚上的鞋却显得太过干净了一些,西凉三州向来实行宵禁制度,眼看就要到宵禁的时辰了,老头却没有半点收摊的意思。
    守门的两名兵卒衣服合身,握枪手势和立定军姿都是西凉军的标准制式,姿容挑不出半点毛病,唯独只是没有将锁甲的扣子往里扣,不是一贯守门的兵卒想来是不会知道此种御寒的小门道。
    古柯不在意这些蛛丝马迹,他知道西凉王府一定还有别的一些刺客高手就藏在一百二十步之外的那棵柳树后头。也许他脚底下的雪地里还藏了几个。发迹于唐宋,盛行于倭国的五行遁法果真是高明的很。当年西凉王岳三为了覆灭冷月山庄出动了四百倭国武士,传闻死伤殆尽,但以岳三的心性,想必还是留了一手的。
    还有伏手么?古柯抬头,望着城头隐隐绰绰的铁衣游移,也许城头上还有好多。身在西凉,恐怕连神仙都躲不过这西凉王的三十万军马吧?
    不过那又怎么样?古柯面不改色,城门那头,终于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只见城门处冲出一群铁骑,绵延成两条黑线,仿佛没个尽头。尘土飞扬中,高头大马,俱是西凉境内以一当百名动天下的重甲骁骑,那为首扛旗将军手中所拿的王旗,鲜艳如血,上书一字,“岳”!
    岳字王旗之下,黑马,黑袍,一马当先。来人于城门口停下,古柯咧开的嘴角一歪,呵呵。
    “二十年不见,岳王爷风采依旧。”
    “二十年不见,古柯还是那个古柯,岳三却老了。”岳三上了年纪,但上马下马的过程却是不显丝毫拖沓,一身黑袍的西凉王双手负在背后,缓缓超前踱了几步。草狗见岳三下马,此刻也急忙跟着翻身下马,快走几步跟在了岳三身后,雪地泥泞,积雪足有半尺深,草狗身形瘦削,行走起来颇为艰难。。岳三转头朝草狗轻轻一笑,伸手搀起了草狗的右手,带着草狗超前走去,于古柯百步前站定。
    “虽说是老了,但人头依旧可堪一用。”古柯说完,北风呼啸之中,长剑出鞘。
    天下至强剑子有七,冷月剑、沧海剑、昆仑剑、西蜀剑、罗辰剑、诛天剑、修罗剑。
    名至实归的天下第一剑,冷月剑于冷月山庄覆灭一役中战死。以一人之力,力斩北凉铁骑壹仟七。一剑风华,破甲一千,破天象入谪仙境界,只可惜,是生前最后一剑,一剑刺出,冷月山庄庄主冷月剑伴随着那无双的剑意一齐灰飞烟灭消散在天地之间。
    沧海剑号称剑上仙人,剑下众生,冷月剑之后的天下第一剑子,最后一次于江湖中显身乃是与刀神魏言期一战,连败西蜀,罗辰两大绝世剑子的刀神风头正盛,却不想与沧海剑一战,剑子沧海只出一剑,便就将新晋刀神挑落钱塘大潮之中。已半步踏入天象境的魏言期经此一役,接连掉落两个境界,成了一道玄刀客,从此销声匿迹。而沧海剑名头一跃而起,成了自冷月剑之后第二位众望所归的天下第一剑子。
    昆仑剑,太虚观上任掌教便号称天下剑冠,便是冷月剑生前也直言“吾之剑,耻见罗辰,却愧见太虚。”太虚观上任掌教收徒有七,只昆仑剑一人继承了他的剑道衣钵,江湖传闻,太虚观剑道,以道悟剑,以剑入道,剑道相溶,当真是剑出法随的剑仙之术。太虚观上任掌教的传说威名让昆仑剑未出一剑便就得了天下至强剑子的名号,然而昆仑剑真正实力几何,江湖之上却是少有人知,昆仑剑此一番执剑出昆仑,注定是要在江湖之上掀起一番风雨,太虚威名,理当重振。
    西蜀剑,出蜀入蜀,有几相逢,剑仙剑圣,无双际会。号称于剑仙李太白酒诗之中自悟剑道的西蜀剑,一剑出蜀,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千里不留行,杀人却无须十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真正是江湖公认其为七剑子之中剑客义气最盛的剑子,然而仗剑行侠一生的西蜀剑最后一次行侠仗义,欲为罗诚剑报仇雪恨的时候,却是死在了最重杀伐的新晋刀神魏言期之手。
    罗辰剑,名剑榜上说他出剑若流星,收剑若繁星,最重剑招,力求快与变。一剑出,万剑随,出剑若收罗星辰。罗辰剑由此得名。罗辰剑与西蜀剑一般死于魏言期刀下,然而与杀伐义气的西蜀剑相比却是大不相同。相传罗辰剑一生,剑下从未沾染一丝血腥,舞剑如与剑舞,最是有仙人意境。传世之战有二,一是与冷月剑交手,不分胜负,虽说冷月剑当年长剑并未出鞘,事后还留下了“吾之剑,耻见罗辰,却愧见太虚。”的羞辱话语,但能与天下第一剑大战六百合,不落下风,足够让罗辰剑名列天下七剑子之列。其二便是与魏言期一战,最后结果世人皆知,罗辰剑半招只差,死在了魏言期之手。事后,刀神魏言期却是直言不讳道:“罗辰剑仙本可于两百剑之内取吾首级。”
    有剑诛天,其心不可谓不坚,其性不可谓不韧,名剑谱上,只说这诛天剑一战负,一战强,百战百负,只一战胜,剑可诛天。寥寥十八字便就将诛天剑一生概括清楚。诛天剑自幼习剑,资质不高,三十六个寒暑,苦练半本剑谱,堪堪将剑谱之中千般剑招变化摸索清楚,而后出世,遍访剑道名家,无论对手是谁,皆有亮剑之心。诛天剑剑道资质一般,眼光却是极高。每一战完毕,诛天剑自能辨识出剑招精妙拙劣所在,感悟修行。十年之中,接连败于百位名家剑客之手,有此百败,诛天剑剑道终于大成,江湖传言可一剑诛天。
    天下七剑子的事迹,草狗在隐士阁读书许久,早已知晓一些,此刻古柯手中长剑出鞘,草狗双眼一热,惊呼一声。
    “修罗剑!”
    西凉王轻轻点头,呵呵一声。
    修罗剑,冷月剑胞弟。冷月山庄二庄主,剑庄内藏名剑八百,剑谱三千,修罗剑舍近求远,于酆都求剑。为修炼修罗剑法大成,不惜勾结西凉王,亲手覆灭冷月山庄,至亲皆死,无情无性,修罗剑法大成。成就当世第一剑子。
    修罗剑出鞘,杀意森然只是一瞬间便就呼啸而出。岳三身后百余西凉军尽皆识货,如临大敌,握紧手中长刀。战阵搏杀,死人堆里打滚的西凉悍卒对这些杀气,死气自然是敏感至极的。
    “修罗剑道欲大成,还要借西凉王首级一用。”修罗剑一步踏出,一剑奔袭。
    西凉王岳三却是处变不惊,又似乎是怒极反笑,大笑道:“好说,好说,若有本事取下,尽管拿了去!”
    卖炭翁与古柯一齐动。
    古柯一步踏出,卖炭翁以至古柯面前。
    “好一把魔神剑,为何要入了那狭碍鬼途。”卖炭翁看着古柯手中古朴长剑,轻声叹气。古柯不说话,一剑刺出,鬼啸之声不绝,漫天皆是黑气弥漫,只仿若修罗即将现世一般。
    岳三不退,单手一挥,一张巨大地檀木太师椅被四名西凉军士搬来,檀木太师椅上,铺着一张完整扩大的熊皮,此熊皮颜色白亮,无一丝瑕疵,并非色染,而是天然为白色,此种雪熊在中原几近绝迹,百年难得一见,太师椅上这张熊皮可谓是价值连城,别说是一方大员,便是放到寻常藩王手上也都是视若珍宝,小心保管,哪里能像岳三这般随意拿来垫屁股。
    再看那檀木太师椅,其色若翡翠,绿的发亮。正是与犀角檀,鸡血老檀齐名的翡翠檀。甚至在珍惜程度上还略胜后二者。翡翠檀乃是绿檀中的王者。绿檀放置时间的越久,颜色越绿,木质自然散发出独特的檀香味,生长于原始森林,终年云雾袅绕,可采天地之灵气,被当地土著供为神木。依着岳三屁股下这张太师椅檀料的色泽看来,这翡翠檀的生长年岁少说已有千余年之久。
    无论紫檀,绿檀还是黑檀,生长时间都极为缓慢,非百年不可成材,遑论大料。故而世面之上多见檀木扇,檀木簪等小件饰品,至于大件家具非一流显贵不可得。而至于岳三屁股下面这张翡翠檀太师椅想来更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随意出行,一张太师椅便有如此风采,西凉王岳三的手笔当真是大的让人咋舌。
    古柯面前的卖炭翁面如死灰,显然是抱着必死之心前来阻滞古柯。古柯知道卖炭翁之后,还会有如过江之鲫般的西凉王府死士前来阻击自己,当下并不想与卖炭翁纠缠,一剑击出便是修罗剑至强一剑。
    “杀伐狠辣,修罗之剑,最是能够铸炼人心。”岳三轻抚手掌,转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草狗说道。“好好看着!”
    入了西凉王府一月有余的草狗已然没了好些一月之前的呆傻模样,此刻虽说心中有惊恐,有颤栗,脑子里依旧有些空白,但总算也知道要尽量面不改色,尽量要有“每逢大事有静气”的姿态。
    此刻草狗听了西凉王在一旁的交代话语,草狗急忙点头。西凉王说要自己好好看着,可是看什么?
    古柯长剑一晃,卖炭翁一击之下身形如断线风筝一般飘飞而出,徐晃无力,一口血线染红了地上的沙砾般的西凉大雪。卖炭翁身形在雪地里只哆嗦了一下,便就再没了下文,死了!
    草狗这才回过神来,西凉王要自己看些什么?还用多说!可不就是看杀人么?
    卖炭翁一死,修罗剑再往前疾行十二步,此时此刻,西凉王与修罗剑只有八十七步。一晃,西凉王手里却是多了一杯热茶。岳三面色不显半点惊慌,自顾喝茶,一举一动皆被草狗看在眼里,此等英雄气概,可不就让草狗佩服的五体投地。岳三喝一口茶,只是轻声说道。“这普天下的事情,都讲究一个有备无患,当有一日,你能算无遗策,自然便就能如我这般怡然自得。”
    “小的明白了!”草狗低头诺诺。岳三接着抬头朝修罗剑看去,嘴中轻声赞了一句。
    “好剑!好剑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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