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没反应过来。”我不解,实话实说而已。
江依抿唇,只听一声叹息,又笑出来:“没事。”
“你——”我皱眉,咧嘴。
她低头,将针线从我手上拿开,“你看不清,引不上就算了,发什么火,又不是有意逗你。只是时有好奇,什么样的佳人才能入得了你的眼。”
她重新拿起针线,对着那块方巾发愁,“月桃的爹娘有信了。”
果真是她擅自做主,原来正是为这事,“知道,白天有人来找过了。”
倒不是她自作主张,从前我们也找过,年岁太久,小桃受了些惊吓,跟家有关的事已经不记得了,既然一无所知,搁置便搁置了。我是个好姐姐,小姑娘跟着我不会受委屈。江小姐财大气粗,不过几个月就帮她找到了多年前离散的亲人,李月桃这个名字都是我起的,不能指望这些只言片语,单靠一点消息把一家一户筛出来,必定费了不少心血。
“哭丧个脸做什么,帮她找回本家是好事。你舍不得?又不是这辈子都见不着了,过些日子大可以过去看,怎么弄不明白什么叫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笨。”
是这样吗,我问:“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来日方长?”
她手上穿针,丝线飞舞,指尖突然散出一片红。
“我拿她当妹妹,怕她反应不好才没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事却是你先提的,小白眼狼,要是知道能回家见着亲娘,肯定不认我这个旧娘了。”
“年纪轻轻,瞎给人当什么娘,又不是被遗弃的,到了你手上,到了人牙子手上,于她血亲而言没什么差别,这家人姓唐,好些年了一直在找,律法严禁虐杀女子,掘地三尺找不出尸骸,就是被拐了,听说天冷时小孩难活,那些人好往南方走,于是沿官道去问。这些你都不知道。”
“手流血了。”我提醒她。不知怎么,听她说话的语气总是觉得奇怪。
“小姑娘天真烂漫的年纪,乖巧可爱,你教得很好,可话说回来,她年纪那样小,不能一辈子无亲人照养,让她一家团圆,是行善事的。”
我说:“不让人团圆和法海有什么两样,只是……”
她问道:“只是什么?”
我说:“记得咱朝廷最新的律例,去年年初才将戕害妇孺写进去,在此之前,从无禁止。”
江依面色平和,摇头晃脑充儒生,张嘴就是狡辩:“蠢材,柳仰这个官是白做的吗,法令关乎国本,国之根本,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群臣百姓盯着朝堂,有人张嘴,一个两个三个口径一致就要上书,又得是明面上的政敌,不若落个结党罪名下来。默票,草拟,订立,这些要耗费的时日长了去了。我跟她什么关系,这又是大事,虽无功名在身,肯定比你知道得早。”
我似懂非懂,听了一头雾水,她又骗人,柳仰不会轻易和别人说这种事。分明是她记错了,记错了还嘴硬。一开始为了诓我,还把青梅说成陌路人,撒谎成性,已是连孩子都不如。
李月桃,淮河以北这么多人,怪不得你被拐走,这么大的事跟外人商量,拿家中对你比你亲娘都好的姐姐不当回事。
新雪总是白天化一点,夜里结成冰,一层一层,冬日里见不着太阳,每天守在巷子口把门槛前的冰敲下来。小桃杵着根铁棍在门前晃悠,拨开几块冰,问我在想什么。能想什么,太阳一出来,江文阁楼上的雪最先化开,一侧一侧挨着,等太阳晒完了,非要顺着地面流到我家门口。本来门这一块就是片洼地,现在都是冰,一踩一个跟头,厚得能盛下十几条鱼。
江依好些天闭门不出,我不去找她,她也不来看我,小桃来来回回走得勤,没事人似的,什么好吃的都从楼上往这边顺。江依的厨房都快叫她连根带叶整个搬过来了。
她把冻冰的手塞进我袖子里,“之前好几次也是愣神,一边愣着一边笑,傻了似的。我问你,你就说在想江姐姐。”
视线扫过窗户纸,我连忙摇头,毫不犹豫地否认道:“谁想她了!”
小桃搓搓手心,捂了捂冻红的脸颊,“还以为闹什么别扭了,看着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原来是琴瑟和鸣。”
我勾勾指头,让她低下头,小桃以为要听悄悄话,侧过耳朵却挨了一嗓子吼:“读没读过书!小小年纪,满嘴胡话。”
她弹回身,捂着耳朵扮哭脸,“什么胡话!你们不是指腹为婚?”
“……”耳旁嗡了一阵,过了一会,“啊?”
江依也有只蓝线银丝小袋,和我的是一样的,是只信物,曾经亮出来让她比着看,说家中夫人和我母亲曾经指腹,可惜兄弟姐妹离散,失了消息,这些年才空耗了。
“她说来找你是为了守当年的约,怕你不喜欢不乐意,暂且瞒下,徐徐图之。让我不要告诉你。你们关系好,还以为早挑明了。”
什么跟什么。也就只有小孩会相信吧,话本一样,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两家根本就不在一个地方,隔着十万八千里,那么多高山大河一座座一条条。即便离散,她家世代长在江南水乡,一个裹满土的小庄子是怎么跟那样的显贵攀上关系的?
小桃拿了纸笔,纠结着画小山包,规划出几条路线,“世代经商啊,说不定北上就和你家里人认识了。”
还是不对,“我娘从没跟我说过。”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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