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之后,葭雪把薛家的事一五一十地跟白露说了,白露高兴地道:“这么说薛家认她了,能回家就好。”
葭雪神色凝重,叹了口气道:“我还是有点担心她,晚上我去薛府看一看,咱们在金陵多待几天,如果她真的平安无事,咱们再去姑苏吧。”
白露愕然不已,安然也问道:“薛缃姐会出什么事呢,她不是都回家了吗?”
“正是因为回家了,我才担心她出事。”葭雪愁眉不展,越想薛家人的反应越担心薛缃,“你们想想,为什么薛家在薛缃失踪之后就对外宣布她病死了呢?”
白露没读过什么书,和孙大娘在一起生活的两年间跟着她识了几个字,她也不理解为何薛家没有去找薛缃,反而对外宣称她病逝了,她看着葭雪,等待解惑。
葭雪冷笑道:“如果让外人知道薛家姑娘被拐卖了,不管是否清白,她都不是个干净人了,这会让薛家沦为笑柄。薛峒还是读书人,最看重清白名声,自己的女儿被拐卖这种事情说出去,他还有面子吗?一个庶女能比家族名声更为重要?”
白露大惊失色,却仍觉不敢相信,干干地道:“可,可薛缃毕竟是薛老爷的女儿,是他的骨肉啊!他怎么会……”话未说完,白露忽然愣了一愣,女儿,可不就是最不值钱的么,自己刚出生就被抛弃,自己的两个女儿都被所谓的父亲杀死,这世上死于父母之手的女儿还少吗?
葭雪讽刺地笑了一声,“白露,你也不信的吧。”这些话她没有对薛缃说过,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之后才会明白,其实葭雪也在赌,赌薛家会为了名声抹杀薛缃,还是会给薛缃一丝仁慈怜悯。
但愿,是自己赌输了吧。
晚上天一黑,葭雪换上方便行动的黑衣短打,来到薛府后门,施展轻功翻墙入内,正想抓个下人问薛缃的住处,却听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当下附身趴在房顶,向下看去。
一个粗使婆子提着一盏灯笼在前引路,身后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扶着一个身披斗篷遮住容颜的女孩紧跟其后,帽子几乎将那女孩的脸全部遮住,看不清长相,但看其身形,却与薛缃极为相似。
难道真是薛缃?葭雪心里咯噔一跳,悄悄跟上,只见那女孩上马车之前回身一望,昏暗的烛光照亮了半张容颜,赫然便是薛缃!薛缃一只手按在车框,微微颤抖,一滴眼泪划过脸颊,下唇被牙齿紧紧咬住,渗出丝丝血红。
那婆子不耐烦地催促道:“姑娘,该上路了。”伸手一推,薛缃就被塞进了马车里。
婆子和丫鬟都上车坐定,车夫一甩鞭子,向金陵城西门行驶而去。
葭雪立即跟上去,在马车行驶的瞬间抓出车尾向下一缩,整个人挂着车底,一路颠簸,在城门口报了薛家的名头,顺利出城。
在车底挂了一路,葭雪只听到车轱辘的声音和马车里几人的呼吸声,一路上她们都没说过一句话,过了好久,马车终于停下,等几人走远,葭雪才从车底爬出来,揉了揉快要散架的胳膊,悄悄跟了上去。
夜色朦胧,葭雪只能依稀看清附近建筑大概轮廓,像是庙宇一类,马车停在后门,那婆子丫鬟像押送犯人一般一左一右夹着薛缃敲开了古庙后门,悄然而入。
古庙漆黑一片,一个苍老的尼姑提着一盏灯笼在前引路,来到一处僻静的厢房,点燃屋内蜡烛之后双手合十说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请自便。”就关门离开了。
葭雪来到屋外窗边,只听里面薛缃愕然问道:“这是什么?”
“哑药,老爷吩咐了,务必要老奴亲眼看着姑娘吃下去。”那婆子语气淡淡,“姑娘应该知道怎么做。”
葭雪冷然一惊,薛峒为了保住名声,将薛缃送来古庙不说竟然还要把她变成哑巴!
短暂的沉默之后,薛缃凄然笑了一声,颤声道:“我都已经被送到这里来了,老爷还不放心吗。”
那婆子道:“这是老爷的命令,姑娘莫要为难老奴。”
“这次是让我变哑巴,下次是要我变死人吗?”薛缃激动地提高了声音哭道。
“姑娘还是自己来吧。”屋内一阵动静,似是薛缃挣扎着不肯服药。
葭雪既惊且怒,破门而入,喝道:“住手!”屋内三人俱是一惊,齐刷刷望向门口。
“雪姐!”薛缃惊喜交加,脱口唤道。
“你是谁!”那婆子被葭雪阴狠震怒的眼神一瞪,整个人一哆嗦,手里药丸滑落,在昏暗的房间里失去了踪影。
一道雪亮的剑光划过,扎进屋里的桌子上,葭雪淡淡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想活还是想死?”
那婆子丫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双腿一抖扑通跪在地上,求饶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葭雪对薛缃使了个眼色,薛缃立即疾步走到她身边,葭雪拔出宝剑入鞘,森然道:“看来你们是想活了,既然想活,就滚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薛三姑娘沉江自尽了。要是说错一个字,不用我动手,你们老爷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婆子丫鬟磕头如捣蒜,赌咒发誓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拉了那丫鬟慌忙不迭地跑了。
“雪姐……”薛缃激动地抱住葭雪,压抑已久的委屈化为泪水汹涌而出,相处了十几年的亲人视她为耻辱,只有身边这个相识不到一月的人两次相救,以真心待她。
葭雪搂住薛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好了缃儿,没事了,有我在呢。”
薛缃不敢痛哭出声,极力压制喉咙里撕扯着的痛苦,在被亲人抛弃之后,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给了她最坚实的依靠,除了那个抹不去的姓,她如今当真是和薛家再无一点瓜葛了。
薛缃依偎在葭雪怀里,紧紧地抱住唯一的温暖依靠,目光涣散,回忆如飘零的雪花在脑海里飞旋,锦衣玉食的过去,夫贵妻荣的梦想,从此都变成了上辈子的事情,从此便也只有她们四个女儿相依为命了罢。
天还未亮,满天星斗璀璨闪烁,庙里的尼姑们都要起来做早课了,葭雪和薛缃在早课之前就从后门悄然离开,回到金陵城,等城门打开之后回客栈,准备收拾东西去姑苏打听英子的下落。
然而,客房里却不见白露和安然的踪迹。
一个陌生男人坐在桌旁,玩弄着手里的茶杯,迎着葭雪警惕的目光,含笑道:“步庶妃,久候了。”
葭雪心头一紧,护住薛缃,盯着那男人冷冷道:“你认错人了。”
那人起身向葭雪躬身一礼,笑得恭敬而阴冷,“明睿王爷一场好戏,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家主子。您离京大半年,明睿王爷形销骨立形容憔悴,我家主子不忍王爷忍受相思之苦,便让小的寻访您的踪迹。庶妃这是何苦呢,放着王府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过,来江湖上受什么风吹雨打。”
薛缃瞪大眼睛,看着葭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居然是明睿王爷的庶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认错人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仍旧无丝毫表情,葭雪淡淡地重复着刚才那句话,远远地逃离了京城,却仍旧逃不脱和赵徽有关的一切,他的敌人仍然不肯放过她。
那人笑道:“庶妃何必否认呢,您离开扬州城时出示的玉牌,那可是明睿王府独有的,只有王爷的亲眷方可使用。”
葭雪不禁一惊,当初赵徽将只能由自己亲眷使用的玉牌给她,那个时候他还是把她当亲人对待的,很多年后,她靠着那块玉牌脱身,却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眼前此人定是赵徽的对头,赵彻已经被贬为庶人,早已失势,唯有废太子之子赵弘尚有余力与赵徽赵德抗衡,这人十有八/九是赵弘的手下。如果让皇帝得知自己仍然健在,赵徽便犯下欺君之罪,不仅自己死劫难逃,赵徽也会一败涂地。
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赵徽的将来,葭雪不能让自己出现在皇帝面前。
葭雪握紧了手里的宝剑,冷冷问:“我的姐妹呢?”
那人道:“庶妃请放心,您的姐妹就是小人的贵客,现下正在甄大人府上作客,请庶妃移驾甄府。”
葭雪不由一愣,在金陵能称得上甄大人的只有《红楼梦》原著里出现过的甄家,甄家和贾家是老亲世交,甄家后来也落败了,被革职抄家,这甄家竟然跟赵弘有点瓜葛,赵弘对皇位仍未死心,难道将来甄家落败和赵弘争夺皇位一事有关?
这些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葭雪并未多想,当务之急是救出安然和白露,再想脱身之法离开金陵。
葭雪拉着惊呆的薛缃随那人走出客栈,门口已有两顶小轿等候,那人掀开轿帘,做了个请的手势,看着葭雪手里的宝剑道:“请庶妃解剑。”
“我若不同意呢。”葭雪睥睨了那人一眼。
那人依旧笑得得体,“谁人不知庶妃武功高强,小的也是贪生怕死之辈,万一庶妃一个不高兴宝剑出鞘,小的人头不保,那就不好了。”顿了顿补充道:“小的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不过安然姑娘薛姑娘和白姑娘,小的可就不敢保证她们的安全了。”
第72章 第二世 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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