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熙无视他的眼神，以她的估计，这帮人在出城之前应该不会动他们两个。
    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虽然他们被关在一个狭窄的空间，但应该是在一辆车上，估计是车厢和车底的某个夹层。
    车上四个有呼吸的活人，还有二十多具尸体。
    活人中一个是矮胖男人，一个是所谓的酒老头，还有两人坐得较远，一直没有说话。
    她估计其中一个应是那位寻仇的常家主，另外一个是郑嫣然还是别人就不好说了。
    虽然她没有亲眼见过郑嫣然，但宫中的熏香应是她沾染上的不会错，那香味起码是宫中位分比较高的宫殿内殿才能用上。
    换言之，女子才能沾上。
    皇宫没有汇报有失踪宫女，那就只能是郑嫣然了。
    不过郑嫣然是怎么通过重重关卡离开皇宫的呢？
    魏文熙忽然想到聚福楼里卢煜恒曾经挑衅的一具尸体。
    当时对方就坐在店里，除了一直沉默寡言比较怪异之外，基本上与常人无异。
    否则尸体大剌剌地坐在店里，哪怕食客没有发现，店小二也会敏锐地发现。
    尸体能逃过寻常人的眼睛，有没有可能混进皇宫呢？
    假如皇宫中的某些尸体能制造出呼吸起伏、能沟通、看起来与常人无异，那估计就连大内高手都难以发觉。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都不知道已经潜伏在皇宫多久了。
    炼尸术真能发展到这种程度吗？
    魏文熙发现自己对滇西的了解可能还停留在比较原始的阶段，是时候更新情报了。
    车辆行进的方向应该是在靠近闹市，耳边能逐渐听到很多人的脚步声，还有吆喝声。
    这么看来，他们应该还没离开京城。
    人声越来越旺，不断有人聚集到这边。
    容纳二十多人的马车，魏文熙仔细想想，只能是杂耍团的大篷车了。
    忽然，她听见车门打开，一个接一个的尸体往外踏去。
    车外传来喝彩声和鼓掌声。
    滇西的赶尸术已经能让尸体都做起杂耍了，那潜入皇宫也并非难事。
    可是如果真有隐藏得那么好的棋子，为何要冒着暴露的风险救走郑嫣然呢？
    难道说郑嫣然比他们更为特殊、更有用处吗？
    还是说……
    魏文熙脑海中冒出一个更可怕的想法，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并不需要这些棋子，皇城就会大乱。
    若是如此的话，皇兄只怕有危险了。
    稍远的地方忽然传来说话声，是一个浑厚的男声：“家主，那位还没出城。”
    家主的声音嘶哑，像是指甲划过木板一样让人不适：
    “我们先走。不然那家伙分分钟要追过来。”
    矮胖男人搭了一句：“不可能的，家主。客栈那边拖了足够多的时间，他找不到我们的。谁能想到我们的尸体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呢？”
    上头传来晃荡的酒瓶落地声，酒老头开口：
    “家主说先走就先走，你那么多话做什么？”
    矮胖男人啧了一声，又一屁股重重坐了下来。
    浑厚的男声出声指示：“让胡强在前面开路。”
    “好的。”一个甜美的女声传出，她脚下的铃铛作响。
    魏文熙心头一紧，她确定上面只有四个呼吸声，这女人是尸体。
    所以，郑嫣然其实是尸体？
    能混入宫，躲过太医的诊断，迷过下弦和老祖宗的法眼，能说话、皮肤有温度、有光泽，这是尸体？
    还不如说旁边一惊一乍的卢煜恒是尸体更为贴切。
    如果尸体能做到这种程度，那生与死哪还有什么界限？
    滇西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活死人军队吗？
    他们选择与江慕雪合作，那事情可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滇西之人未必懂用兵之计，但这些尸体若是落在江慕雪手上，恐怕是天都要捅出一个窟窿来才肯罢休。
    “我们这就回去了？”矮胖男人似是有些不甘心，“明明……”
    他忽然住了嘴，魏文熙觉得可能是常家主旁边的侍卫瞪了他一眼。
    酒老头偷偷在他耳边嘀咕：“你没听那位说吗？下次再来，我们就可以永远留在这里了。这些酒肉、美人，要多少有多少。”
    最后他还幽幽地补了一句：“全都是活的。”
    魏文熙和卢煜恒对视一眼，后者也听出来不对劲了。
    这是怎么回事？滇西的全都是死的？
    死绝了？
    *
    两炷香时间前。
    魏文熙交代完秦喜墨不要出房间之后，就从楼梯下去了。
    秦喜墨隔着门板，听着魏文熙居然跟楼下的卢煜恒对上了，有些不明所以。
    她并不是如此冲动之人，这是要做什么？
    秦喜墨听到楼下卢煜恒的挣扎声，蹙紧眉头，但出于对沈棋的信任，他没有动作，反而在想若真闹出人命，该如何替沈棋隐瞒。
    店小二来敲门，他喊着让老板出面处理一下楼下客人的纠纷。
    此时，忽然一阵哀乐响起。
    他只觉头晕目眩，耳边似是听到脚步声。
    对方出手了！
    楼下传来人声：“店里人都杀了。”
    那人声不是沈棋和卢少，反而是那个之前一直道歉的男子。
    他们才是真正的匪徒？
    秦喜墨眼疾手快，把店小二扯进房内，反手锁上房门。
    店小二在外面被哀乐影响得不轻，两眼翻白。
    秦喜墨捂住对方的嘴，两人一起藏到了床底下。
    刚躲进去，脚步声就在房外停下。
    秦喜墨后知后觉，方才沈棋让他无论如何不要出房间，难道是预见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还是说……
    是她主动挑衅了对方？
    幸好他听话，还锁上了房门。
    只是秦喜墨还没感慨完，砰的一声，房门就被踹开了。
    一个散发着恶臭气味的人进了房间，他在四处搜寻秦喜墨的位置。
    秦喜墨隔着纱帘，盯着对方不断移动的脚踝。
    那人一脚就把紧锁的门给踹开，武功高强，他肯定不是对手，被发现就是必死无疑。
    对方越走越近，就停在了床前。
    莫非被发现了？
    对方是怎么发现的？
    对了，他之前听柳明臣说过，武功高强之人都是靠呼吸来锁定对方的位置。
    他赶紧屏住呼吸，顺带还捏住店小二的鼻子。
    忽然消失的两道呼吸声，让酒老头起了疑，“别躲了，小老鼠。”
    酒老头皱起了眉头：“什么东西那么臭？”
    只见正对着床边的茶几上放着魏文熙吃剩的鸡骨架，那烤鸡的盘子里剩了些汁水，散发着辛辣的味道。
    阿嚏……
    阿嚏……
    酒老头打起了喷嚏。
    他怕香料！
    秦喜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从怀里摸出没用完的辣椒粉、胡椒粉和花椒粉，跟不要钱一样疯狂地往床外洒。
    空气中忽然弥漫起了辛辣的味道。
    酒老头不仅呛得打喷嚏，甚至眼泪都流了下来，捂着鼻子咳嗽。
    矮胖男人跟了上来，压低声音道：“你疯了？闹出那么大动静。”
    酒老头咳得气都匀不过来。
    矮胖男人：“人已经装车了，快走。”
    “这里有吃的。”酒老头满脸不甘心。
    矮胖男人拽着他出去。
    秦喜墨刚刚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酒老头恨恨地回身，朝床的方向劈了一掌，这才走了。
    床板生生断开，秦喜墨只觉得自己肚子被人重重地砸了一圈。
    听着人走了之后，这才捂住肚子，从嘴里溢出一大片血花。
    好吧，又丢了半条命回去。
    秦喜墨担忧地看着对方离开的方向：这人武功如此高，沈棋被他掳走了，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