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战火停息，你会去哪里啊？”
    沙尘盖过天地，仿佛如坠黑夜。
    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在战场后方施粥。
    这是短短的两天休整期，魏文熙戴着头巾混入人群中，和另一个当地的姑娘一勺一勺地给因战火流离的难民们发粥。
    她知道前线战争一日不停，后方的这些措施意义不大，毕竟今天吃饱了，明天一个火炮轰过来就没了。
    军饷紧着军用。
    这些施粥的材料都是京中运来的，据说是一位匿名富户资助前线。
    仗打多久，后方的粥水就供多久，保证让前线没有后顾之忧。
    除了施粥，还发毛毯、搭建临时避难所，也有大夫过来义诊。
    魏文熙不知道这些是谁在做，但她但凡感到烦躁、焦虑，都会来后方帮忙。
    比起一个个冰冷的棋子，她急需接触人。
    看到一个个活生生的面孔，看到他们对生活的期待，看到他们的亲缘传承，她总会生出一种力量。
    她并不是孤军作战，后方有人依靠着她，也有人支持着她。
    “大概会去江南吧。”
    魏文熙手上动作没停，和当地的姑娘说着对未来的希冀。
    “江南啊。我还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
    那个姑娘眼睛黑亮亮的，她拂了拂头上的风沙，“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看看。”
    魏文熙点点头：“肯定会有机会的。”
    “嗯，我军必胜。”
    是啊，我军必胜。
    魏文熙带着这句话回到了前线营帐，重新将棋子放到沙盘上一一推演。
    这场战役她拿下了敌军老将阿史那古地，让突厥被迫停战。
    魏国柳寅和突厥阿史那古地的阵亡，宣告着老将时代的结束。
    之后的两年，是魏国沈棋和突厥完颜不败的战场，机械、死士、迷阵等等新武器随着新生势力的崛起，活跃在战场上。
    魏文熙犹记得翰林院里的史书就是这么写的。
    面前这个宅院在城郊，占地十余亩，高大的院墙遮蔽了里面的景色，却依然能看出依稀几株错落的垂杨柳。
    走进宅院，迎面而来是一个铺满白色小石子的前院，中间立着一棵挺拔的松，就在石子中间，顶天立地。
    穿过前院，里面别有洞天。
    一个染着绿意的小湖坐卧正中，亭台楼阁，磐石交错，柳条微扬，清风不止。
    庭院中只穿插了几株红梅，大片的留白更显得景致耐人寻味。
    横栏窗花隔着光影，既静谧，又典雅。
    好一派江南美景。
    天上适时下起几点小雪。
    坠在亭上、落在湖里、点在树上，更化在心头。
    江南只有烟雨，这点雪花飞扬更显出北方的豪气。
    已是深夜，灯笼幽光更给这个婆娑的院子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柳明臣抬手擦去她鼻子上的小雪，看着她晶亮的眼睛：“喜欢吗？”
    魏文熙点点头，见惯了勾心斗角的宫殿、血腥的战场、相互倾轧的小宅，第一次见此等雅致又温柔的庭院。
    这就是江南吗？
    比她想象的还要美好。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江南。
    后院厢房造得极宽敞，还远远隔开，像是知道这里的主人对私密性需求极高。
    北院是一处两层小楼，竟都是书房。
    每一层都用屏风隔成四个空间，有放置书卷书架的阅卷处、铺置大卷宣纸的作画处、放着贵妃椅、面窗就能看到整面湖的休憩处，以及一个会客大厅。
    每个空间可以通过屏风的分割或者整合，随主人的用途而调整，实用性极强。
    魏文熙点头感叹，比皇宫的御书房要好。
    “为何是两层？”
    柳明臣看着她：“有些朝廷资料不方便泄露，夫人抄书也需要个书房，索性就做了两层。”
    说是如此，但其实是担心她有不方便泄露的资料，单独给她留出了空间。
    这座宅子哪哪都戳中魏文熙的心巴。
    她抬起眼，兴奋得踮起脚尖，差点亲到他的脸颊，余光却瞥到不远处一个人影从后门离开，赶紧拉开距离。
    诶，这人……
    玄色的衣裳、高高束起的发冠、挺拔的身影，总觉得似曾相识。
    “那是？”
    柳明臣瞥了一眼：“那是我的好友，这座宅子就是委托他监工的。”
    估计是自己一回京中就迫不及待地带着魏文熙过来，把秦喜墨喊起来点灯，他没来得及走吧。
    秦喜墨快步走出院子，拢了拢衣裳，咬牙切齿地想：
    混蛋，三更半夜把我喊起来点灯！
    加钱，必须加钱！
    柳明臣见她一直盯着：“怎么了？”
    “像我认识的一个人。”魏文熙不是很确定。
    柳明臣隔绝了她的视线，凑到她耳边低声说：
    “刚来新家就想别的男人？”
    魏文熙笑着推他：“一边去。”
    柳明臣低头看她，目光灼灼：“夫人，刚才不是想亲我嘛？”
    魏文熙快步跑走：“谁想亲你了？”
    柳明臣把人拦腰抱起，快步走到东厢。
    难得的二人世界。
    两人的主卧比从前大了五倍有余，外厅和床分隔开来，还隔出一个池子专门用来沐浴，如今水还氤氲着热气。
    不得不说，这位好友非常贴心。
    魏文熙摸着室内的家具，都是顶级的花梨木，室内的屏风和帘子用色大胆，丝毫不会让房间显得单调呆板。
    好眼光。
    尤其是那个精美的梳妆台，魏文熙偷偷把脸都贴到了上面，可见是真的爱不释手。
    她经常需要改妆，以往在柳宅，男人的房间没有配专门的梳妆台，她都是用铜镜代替。
    虽然她在军中也是这么过来，但偶尔也会想念蝴蝶谷的梳妆台。
    梳妆台是她秘而不宣的命门，柳明臣果然很懂她。
    柳明臣从背后搂着她，歪头靠在她肩膀上：
    “不知道夫人喜欢什么，都是看着买的，夫人若有别的喜好，这里的东西都可以换。”
    魏文熙从铜镜中清晰看到他宠溺的表情。
    两人此刻贴得极近，她的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移开视线不敢看镜中的他：
    “喜欢，很喜欢。”
    柳明臣站直身子，看着她痴痴的样子蛊惑地低笑：
    “是喜欢人还是喜欢宅子啊？”
    未等她反应过来，唇就覆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