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熙刚刚感觉缓过来一些，一扭头就看见水潭边上多了一个趴着的人。
    那人四肢着地，脑袋抬起，正呲着牙对她笑。
    就像凭空出现一样。
    察觉到她的停顿，柳明臣的大手马上把她的手包住，在她耳边问：
    “告诉我，看到什么？”
    他没有切断她的视线，而是尝试让她描述自己看到的幻觉。
    他的声音沉稳又有磁性，语气放松，好像在聊今天吃什么一样随意。
    “人蛛。”魏文熙缓缓说道，手指指向人蛛所在的位置。
    柳明臣朝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他在干什么？”
    “盯着我看。”
    柳明臣想了想，弯腰捡起一块比拳头大的石头，递到魏文熙面前。
    “要不砸过去试试？”
    这……
    魏文熙犹豫了一下，接过石头。
    似乎
    是个不错的提议……
    她抡动手臂，将手中的石头朝那盯着她的人蛛砸过去。
    石头落地。
    “怎么样？”柳明臣迫切地问。
    “跑了。”
    魏文熙说罢，忽然发现幻觉对她造成的影响已经很低了。
    最主要是柳明臣在旁边耐心地听她讲，这就消解了大半未知的恐惧。
    而且，这人蛛一跑，她就发现这幻觉好像也不是不可战胜。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心态一下就调整好，两人手牵着手走出了小树林。
    送葬的队伍已经走到了那座山顶小屋。
    “我们也过去看看？”柳明臣低头问她。
    魏文熙点点头，她现在很好奇，如果她攻击那个木屋里的女人，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魏文熙扬起了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冷冽的杀意。
    柳明臣仿佛又看到当初在密道中的那个白衣少年。
    神挡杀神，鬼挡杀鬼。
    她又回来了。
    两人到达山顶时，送葬仪式正进行到高潮。
    四个戴着大头娃娃面具的人正从木屋的床上里抬走一个貌美的女子。
    柳明臣和魏文熙正远远地看着。
    “有看到什么吗？”柳明臣问她。
    魏文熙只觉一阵眩晕，睁眼之后，果然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那个花神在笑，笑得很灿烂。
    “方桌旁边的那个女人正在盯着她，想要朝她那边爬过去，但是没有力气。
    “那女人把血手印按在地板上，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花神在哈哈大笑，嘲笑着那个女人的徒劳。
    在柳明臣的视角中，并没有方桌旁的女人，“花神”也没有笑，只是安安静静地闭着眼被大头娃娃抬着，放进棺材里。
    棺材没有封盖，那女子正如传闻中的那样，面若桃花，身上覆满了花瓣。
    旁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魏鹄和张楚捷却不在里面。
    大头娃娃吹着唢呐，人群簇拥着棺材往山下走。
    大头娃娃一边走，一边漫天洒着纸钱。
    山顶一下就又恢复了宁静。
    魏文熙靠近那座木屋，那女人满脸流着血泪，她蘸着自己的血，看着魏文熙，在地上写了个“死”字。
    魏文熙把自己眼中所见一一描述出来，柳明臣握了握她的手，一直站在她身边。
    “我想进去看看。”魏文熙盯着木屋里那老女人，对柳明臣说道。
    “好。”柳明臣握紧她的手。
    魏文熙一步步走过去，与此前的慌乱截然不同，她的眼底没有丝毫惧意。
    本来怨毒地盯着她的女人反而有些怯了，张着嘴想说什么，还是发不出声音。
    离得近了，魏文熙能看到她的舌筋被人挑断。
    小屋不大，两人不过十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那女人瞳孔放大，好像没料到她敢走过来一般。
    魏文熙猛地伸手掐住女人的脖颈，冷冷地问：
    “你是谁？”
    女人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张着嘴呜呜直叫，眼里流露着又惊又怕的神色，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恶鬼，拼命挣扎着。
    柳明臣看不到这一切，他只是静静地立在魏文熙身旁，看着她掐着空气质问。
    他能做的只有时刻警惕在她左右。
    魏文熙这么做一开始只是为了战胜自己的恐惧，但是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挣扎的模样，她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那是常年审讯敌军给她带来的直觉。
    这个女人认识她，而且有话要说。
    “说！”她收紧手中的力度。
    那女人沾了沾身上的血，颤抖着手指在地上写字。
    字写得很慢，只见一个“牙”字的雏形。
    外面忽然传来爆破声和很多人的惨叫。
    魏文熙和柳明臣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送葬队伍的行进路线。
    两人对视一眼，只这一眼，魏文熙又看不见屋里的女人了。
    手中捏着空气。
    地上也没有什么血迹。
    她像个疯子。
    顾不得那么多，她朝柳明臣问：“去看看？”
    柳明臣指了指空气：“处理好了？。
    魏文熙明白他的意思，苦笑道：“看不见了。”
    眼睛看不见，手上的触觉也消失了，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外面的惨叫声是真实的。
    两人走出小屋，没走几步，便看到山腰的小径处忽然空出一个很大的土坑，看送葬仪式的一部分游人落入其中。
    烟尘滚滚，这个土坑是刚刚被人为炸出来的。
    哀嚎声、哭声、呼救声，充斥着两人的耳膜。
    诡异的是，走在前头的送葬队伍并未受到爆炸的波及，依然扛着棺材吹着喜乐往山下走。
    山下有一拨人正在往土坑处赶，看起来是组织者在检查伤情。
    “有看到什么吗？”柳明臣问。
    魏文熙忽然发现他已经问了自己好几遍，好像很在意自己看到的幻觉。
    没有一丝一毫的歧视，反而相信着她每一句话。
    哪怕是幻觉。
    “没有。就是一些被炸伤的人，应该跟你看到的是一样的。”
    她现在都能很快地分辨出幻觉和现实了，只要不恐怖的，基本上就是现实。
    而且幻觉出现，好像天都会暗一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柳明臣点头，确实一样。
    “你觉得这山体爆破是不是万毒门做的？”
    魏文熙认真想了想：“不好说。”
    主要是很矛盾。
    万毒门策划迎花节，就不会用爆破这种方式干扰迎花节的进行。
    而且他们本来的目标是让这些游客被控制，然后回到江东，为他们所用。
    进行爆破，只会让他们好不容易吸引来的目标折损。
    柳明臣看着山下：“我倒是觉得这爆破的时间点过于巧合。”
    时间点？
    什么时间点？
    “你是指……爆破的人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才这么做？”
    这……
    这一切的前提，是魏文熙所看到的并不是幻觉，而是现实啊。
    对方为了救木屋里的女人才出动爆破？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魏文熙一时搞不清楚到底是她有幻觉还是柳明臣有幻觉。
    柳明臣似乎一直都很把她的幻觉当一回事啊。
    可是，正常人不该这样吧？
    她又看了看两人手腕上的银铐，轻轻摇了摇。
    柳明臣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哭笑不得：
    “你是觉得我是幻觉吗？”
    “不是？你觉得我的幻觉是真的？”魏文熙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
    柳明臣耸耸肩：“不好说。我只是保留一切的可能性。”
    那一路滴滴答答的送葬队伍走到了山下，棺材里的“花神”忽然起身，开始扬起柳枝条朝着其他群众洒水。
    那些人好像没有受到爆破事件的影响，依旧痴迷又狂热地看着“花神”的舞蹈。
    “我们先下去吧，开始迎花神了。”柳明臣的表情变得肃穆。
    迎花神意味着所谓的“长生水”要出现了。
    柳明臣抱着魏文熙用轻功往山下赶。
    两人经过那爆破的土坑时，魏文熙忽然眼前一花，目光聚焦之时，发现土坑里没有活人，只有一些断肢残臂。
    没有哭声，也没有呼救声。
    只有一座被炸得纷飞的坟墓在静静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