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过世二十年了,不知怎的,今天又想到了她老人家。
记得小时候,我曾做过一个梦,梦见外婆住在一条小溪边,溪的两岸是一片开阔且长满绿郁郁的青草堤滩,一座引桥从山脚直伸向溪边的一座小木屋,小木屋上爬满了青藤,白色的、紫色的牵牛花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夕阳高高地挂着。远远地看到瘦小的外婆从那小木屋里走出,坐在屋廊下一张老藤椅里,欣赏夕阳下的暮景。
那时外婆还健在,但不与我们住在一起,她一个人住在江苏老家。我随父母住在福建。后来,父亲转业,我们一同回到了老家。到老家才知道,这里原来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平原,连一个小土包子都没有,就不用提山和小溪流了。福建山多,所以梦里的景致便是我所熟悉的山清水秀、小草青青的福建。再后来见到了外婆,倒和梦里的外婆极为相似。瘦瘦小小,背略稍有些驼,牙全掉光了,嘴瘪陷的只看到一条线。外 婆眼还好使,但耳却有些背,每次和她说话都要提高嗓门喊,特别吃力。
看着眼前瘦小的外婆,却怎么也不能同妈妈与我们提起的那个家乡第一个码头女搬运工的外婆相提并论。听长辈说,清朝时,外婆和外公家都是大家族,但到了外公外婆这辈时却破落得穷困潦倒,结婚时,连床与帘帐都是借来的。结婚后不久,要债的就将家里搬得空空,连张床都没有。外婆说,当时她伤心欲绝,但那时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日子总还得过,外公读过几年书,能算会写,就在码头帮着写写算算,也算能糊口。后来,随着四个孩子的出生,日子更紧了,外公就只得在码头又找了份扛大包的活计。从小就没干过强体力活的外公,没干多长时间就因劳力过度去世了。外婆说,那时还没从失去丈夫的痛苦中走出,就要想着眼前四个孩子怎么办,拿什么来养活他们。下葬了外公,第二天,外婆就拉着才十五岁的儿子来到了码头,说尽了好话,码头老大才看在一家人可怜留用了母子俩。外婆是当时码头第一位女搬运工,那时人的思想都还封建,许多船家都不让女人上船,为了干活方便,外婆就找出了外公留下的衣裳、草帽。一开始,母子俩干一天的工分才是其他劳力一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外婆就和其他大男人一样,一趟不捺地扛着近百斤的大包一路小跑。一家人的肚子解决了,外婆却想着让孩子也能走进学堂,让儿子去,可儿子怎么也不肯,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母亲,晓得承担家庭重担的义务。最后,我的母亲享受了这个穷苦家庭最奢侈生活——进了学堂。
每当看到母亲读书写字,我就会想到外婆说起的,读书识字改变命运,有文化的女人都会有个好命运,嫁个好人家。母亲应了外婆的话,学了文化,有了工作,嫁了个好人家,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大家庭。细细品味着外婆的话,那话外音不就是告诉我,女人有了文化,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今天又想外婆,希望天国里的外婆生活在我梦境里小草青青、风和绚丽的小溪边,在无限好的夕阳下坐在那把老藤椅里读书阅报。
回忆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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