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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长门好细腰 第441章 鸳鸯叠被

第441章 鸳鸯叠被

    装点一新的敖府,空气里仿佛也弥漫着喜气。
    冯蕴和裴獗到达的时候,敖家人在供奉祖先的家祠里祭祀,只有裴媛在外面张罗……
    崔稚跟在她的旁边,忙前忙后。
    冯蕴观察,崔稚在裴媛身边的地位,半点不比常在身边侍候的几个仆女低。
    她肯定是更合裴媛心意的……
    只不过,官奴之身,再怎么喜欢,也顶多能抬一个妾室了……
    崔稚以前就不是太多言语的人,如今更是沉默,默默地弓着身子上前,跪在木桌边,为裴獗和冯蕴奉上茶水果点,又默默端着托盘退下去,看上去十分恪守本分。
    当然,她越是如此懂事,裴媛便会越心疼她,越对她内疚……
    冯蕴突然侧目,问裴獗。
    “这个崔四娘子,你怎么看?”
    裴獗不知在想什么,淡淡抬眼。
    “没看。”
    冯蕴半眯眼扫他一下,“那你快看一看。这般光景是要如何?你大外甥方才娶妻,难道就要纳妾了不成?”
    裴獗道:“那是他的家事。”
    对男子来说,娶一房小妾当然不是事儿。
    冯蕴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轻忽忽一笑,“你也不想你大外甥家宅不宁吧?”
    裴獗看过来。
    他似乎不明白,这个崔稚和家宅不宁有什么关系。
    一个无关紧要的仆从。
    出于同情,给她一个栖身之所罢了。
    冯蕴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想笑。
    男人似乎永远也辨不清女子的情绪。坏女人也往往比好女人吃得开,更容易让男人倾心,从而轻易拿捏他们,为所欲为。而一味付出的好女人,往往只能得到一个悲惨下场,还被那些被坏女人伤害的男人,啐一口“没一个好东西”……
    她眼睛盯着裴獗,脑子里想着萧呈和冯莹,低低嗤笑一声。
    “反正我是不信,这般境况下,她的内心,没有埋怨和嫉恨……”
    裴獗:“嫉恨又如何?”
    嫉恨就会搞事情啊。
    冯蕴看他不以然,“当我没说吧。”
    像裴獗这种男人,目光自然看的是远方,而不是家宅,他大抵很难放低视线去看一个小女子,会在一座大宅子底下掀出多大的风浪……
    恰好阿左和阿右跑进来,冯蕴转身招招手,唤他们过来,便陪孩子说话,不再理会他。
    裴獗:……
    他摸不着头脑。
    说崔稚,与他何干?
    怎么就挨了她眼刀子……
    “舅母,我大兄来给你和阿舅请安了。就在后头……”
    “快看,来了来了。”
    两个小孩子跑得快,这才入了厅堂,敖七很快便跟过来了。
    脚步沉重,冯蕴抬眼望去。
    一身喜服,将敖七衬得更为沉稳,严肃。
    褪去少年气,他已是个高大俊朗的年轻将军了。
    时下的世族婚礼,较之以前简单,婚礼的仪制也因为人口的迁移,变得多式多样,屏弃了许多传统,甚至有人将婚服做成纯白无瑕的颜色,以追求自然、返璞归真,渐渐盛行……
    但敖家仍遵循旧礼,喜服为玄纁之色。
    黑配红,很衬敖七。
    很俊。
    敖七走到冯蕴和裴獗的跟前,拱手行礼。
    “阿舅,舅母。”
    裴獗嗯声,看着他。
    “良缘缔结,从此就是大人。勿妄言,勿妄思,勿妄行。”
    他的声音很平静,不见厉色。
    敖七垂眸,“多谢阿舅指点,外甥自当铭记。”
    冯蕴微笑端坐,没发一言。
    敖七的视线若有若无地从她脸上扫过,英俊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左胸下竟是痉挛般微微一抽。
    痛。
    还是会痛。
    敖七眼皮微动,没敢再看她,拱起手揖拜告退。
    “阿舅和舅母稍事歇息,外甥去听父母训话。”
    裴獗抬抬手:“去吧。”
    敖七是今儿天亮才赶回家的,也就只换了一身衣服,就跟着敖政去家祠里祭拜祖宗,很多事情还来不及交代。
    大婚之日,新郎官自然是最忙的。
    他匆匆而去,走得很快。冯蕴端着茶轻抿一口,抬头便只看得到一个背影了。
    她蓦地发现,敖七清减了不少。
    瘦了。
    又长个子了。
    从此真的是个大人了。
    冯蕴露出一个笑脸。
    也不知为何,想到敖七,她脑子里每次出现的,都是那个笑得露出八颗大白牙,手上用草绳拎鱼的少年郎……
    -
    明媚的太阳从木窗里飘过,渐渐消失。
    黄昏将至,敖府里欢声笑语,冯蕴再不能像之前那般静坐小憩了,她这个当舅母的人,得出面帮裴媛招待宾客。
    裴媛和敖政和离后,在人前始终有些不对付。
    裴媛待敖政冷淡,敖政便处处小心,时不时要看一下她的脸色。
    冯蕴看着他们,居然很得乐趣。
    红尘俗事里,百家有百事,各有无常。
    淳于焰是和涂伯善夫人一起进来的,男宾被迎到前厅,冯蕴便将涂夫人带到了招待女宾的小花厅。
    两个人坐下寒暄了几句,外头便有仆女急匆匆跑进来,面带喜色地道:
    “来了来了,新娘子的喜轿抬过来了。”
    马合大酋的女儿名叫阿米尔,冯蕴站在人群里,看着她落轿,看着她执扇遮面,款款走来。
    新娘子长什么样子……
    大家都很好奇。
    冯蕴也看不到全貌,只看到了团扇后的一半张侧脸。
    她的肌肤,没有中京和安渡的女子白皙,是健康的颜色,鼻梁高挺,眼窝很深,眉色很浓,走路的姿态也不像中原女儿那样步态轻盈,即使身着喜服,也藏不住那一股浓浓的异域风情……
    很美的。
    敖七有福分。
    冯蕴在心里由衷地叹。
    现在的她,越发喜欢这种略带野性的美。
    这才叫纯粹自然,返璞归真吧?
    宾客们嘻嘻哈哈,不时传出小孩子的尖叫声,又很快被大人制止。
    阿左和阿右一直跟在冯蕴的身边,小脸红扑扑的,双眼满是快乐。
    “我们的嫂嫂好好看。”
    “我都看不到脸……”
    “看不到也好看。”
    “嗯,我们的阿嫂,肯定是好看的。”
    小孩子天真的言语很暖人心,不知道阿米尔是不是听到什么,脚步略略一顿,似乎想回头看来,身侧的喜娘扶她一下,她控制住自己,略略低头,用团扇将脸掩住。
    “肃静,肃静。”
    要拜天地,还有人吵吵嚷嚷,便有人前来制止。
    喜堂上安静下来。
    “天德相合,明堂吉期。羣祥既集,配尔夫妻……佳偶天成,鸳鸯叠被。子孙绵延,显耀光辉。德修宗祠,千古传承……”
    一个身着黑色宽衣的老者,应是敖家的长辈,拿着喜帛念了长长一段祝词。
    堂上庄重,肃穆。
    等祝词说完,长者合上喜帛,昂首挺胸看着堂上的新人。
    “跪!”
    敖七率先屈膝,跪倒在地。
    阿米尔迟疑一下,也默默跪在他身侧。
    “拜!”
    敖七双手交叠,左手按在右手上,掌心向内,慢慢叩下,头一直低到碰上手背才停下来,动作缓慢。
    拜天地祖宗,是九拜中最重之礼。
    阿米尔再一次犹豫,好似隔着团扇在观摩敖七是怎么拜下的,然后才依葫芦画瓢,稽首而拜。
    “再稽首……”
    “三稽首。”
    如此反复三次,再拜父母高堂。
    最后,才是夫妻对拜。
    礼仪不算繁琐,但到夫妻对拜时,两个人好似都有点耐心用尽,草草表示一下,便直起了腰杆。
    “礼成!”
    大婚之礼,庄重肃穆。
    长者一声长吆,敖七缓缓吐口气。
    这时有人将新娘子的手,交到他的手上。
    敖七面无表情地握住,当着众人的面,在哄堂而响的欢笑声里,牵着阿米尔往洞房走去。
    新郎新娘吸引了堂上无数的目光,大家都在笑声里感受喜悦……
    只有敖七知道,自己不快乐。
    就像空气里弥漫的香火味一样,他整个人有一种迟暮的,钝然的麻木。
    不是太痛苦,也没有太消沉……
    鬼使神差,如邪魔的召唤,一点点收回,又一点点泛滥……
    他有时候不能接受,过往美好竟会如此短暂……
    他不该长大的。
    少年敖七停留在了花溪村的阳光里,而他,是那个身上负着重担的敖将军,在逐渐成熟的认知里,迫使自己去做出痛苦但正确的选择,慢慢割裂年少时那一份最纯粹也最热烈的单相思。
    没有歇斯底里的疯狂,就那么淡淡地远去,如浸在一池冰水里,死不了,也活不成……
    “阿米尔……”
    冯蕴听到一声低泣。
    她侧目,是一个穿着长袍外罩的妇人,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毡帽,是从遥远的黑背峡谷陪嫁来的。
    冯蕴之前看过陪嫁人员名册,猜她可能是阿米尔的奶娘。
    方才大家祝贺新郎新娘的时候,她一直在笑。
    此刻,大抵是忍不住了,泪如泉涌,哭得很是伤心……
    两个仆女模样的人走上前,与她一样红着眼睛,说了几句冯蕴听不懂的方言,然后擦干眼泪,跟着人群往洞房的方向流动。
    冯蕴幽幽叹息一声。
    裴獗问:“要去闹洞房吗?”
    冯蕴抿一下嘴,“我不去了吧。”
    裴獗嗯声,“那入席吧。”
    他伸出手来牵着冯蕴,稳稳的,十分有力。
    冯蕴抬头看他,莞尔一笑,一起携手走到花厅门口,然后与他分开,去了女宾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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