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我不能去!皇兄会杀了我的。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花盛妙微微皱眉, 他隐约听出了少年话中的隐藏之意。
“你是说, 暗害你父皇和你的人, 与你的皇兄有关?”
仿佛被她的话戳破了心中隐藏最深的秘密, 二皇子不再挣扎,他只是徒劳地,无望地跪倒在地,仰着纤长的脖颈,如同垂死的猎物般,用尽最后的勇气地挣扎看向她。
“仙人, 仙人救我……我真的不想死,也不想与皇兄争皇位……”
花盛妙觉得这两兄弟之间,可能存在着什么误解。
她缓下语气, “桑师弟原本就不想继承皇位,不然他也不会跑到天龄宗修炼数年,直到桑皇病重才回来。”
“这位殿下,你先冷静一下。告诉我, 是谁和你说——你父皇被下了毒?又是谁告诉你, 这些事是桑师弟在幕后指使的?”
然而少年眼中的火光, 如同被寒风吹灭般,一点点黯淡了下来。
他惨然一笑, 惨白的面色上却终于出现了些许冷静的讥讽笑意。
“即便不是皇兄指使, 可若是下手的人……是为了尽快推皇兄上位……仙人也觉得, 这些与皇兄没有半点关联吗?”
花盛妙想了想其中的逻辑,在二皇子惊愕的目光中,认真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是说朝中之人,为了让桑师弟尽快登基,才对你和你的父皇下手,而桑师弟不知道这些事,我确实觉得他是无辜的。”
没等少年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花盛妙就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不过你和你的父皇,也是无辜的。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等查到了幕后黑手,你们再自行决定如何处置那人吧。”
二皇子似乎有些没反应得过来,他讶异地张了张口,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仙人,你要带我去哪里?”
花盛妙头也不回地道。
“不是说了吗?带你去找你的皇兄。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再多找几个人,比如说你的母后和父皇。在他们面前,你应该敢说出内情了吧。”
然而一个宦者打扮的人,不知从何处蹿出,他极其谦卑地跪倒在道上,额头紧贴着地面,颤声道。
“请仙人恕罪,仙人恕罪。殿下他出生时发了高烧,神智时而不清,有时会说出些大不敬之言。他的足疾,是因为觊觎储位,被陛下打伤了腿,才留下的后疾。至于陛下是受了毒害才会发病的言论,也是他妄想而出的。皇后已经因为此事,关了殿下几次禁闭了。此处也是殿下的禁足之所。”
“求仙人容情,若是皇后娘娘和陛下知道殿下又胡言乱语,一定会再度发作殿下的。求仙人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此事,奴才将殿下押回宫中后,一定会严加看管,绝不让殿下再胡言乱语半句了。”
二皇子的神情有些恍惚,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不,不,我没疯。我说得都是真的。只是母后不信我,父皇也不信我……”
少年含泪看着她,脖颈上的青筋微微突出,发红的眼眶已经显出几分疯癫与执拗之色。
“仙人你信我。父皇怎么可能只因为我的一时戏言,就把我的腿打断了呢?他一定是被人下了毒,被人暗害,母后也是被人蛊惑,那些幕后之人,最后想杀的就是我……”
然而没给二皇子继续说下去的机会,那位宦官陡然朝二皇子扑了上去,将他打晕后,把他牢牢绑了起来。
宫殿内的几位宦官神色慌张,紧跟其后地冲了过来,同样动作熟练地将那位绑得不能动弹的二皇子,抬入了屋中。
花盛妙有点茫然,感觉画风一下子从深宫阴谋大戏,变到了精神病人欢乐多的神奇片场。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这位二皇子的神智似乎不太正常,感觉快能和剑鬼师兄住进一个精神病房。
但是看着那位宦官匆忙跟着离开的身影,想着那人刚刚滴水不漏的反应,她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师兄,”
她传音问向孟春邈。
“那个宦官刚刚是躲在花丛里吗?他全程听到了我和二皇子的对话?”
孟春邈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这其中的水,看来很深。
不过花盛妙也没有深追下去的想法,她的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剑鬼雕像身上。
“剑鬼师兄,刚刚说话的那位是你的道种吗?”
然而剑鬼似乎在与道种相关的事情上,表现出十二万分的抗拒。
“师妹,不要听那个疯子蛊惑。他都是妖言惑众!他是在骗你!”
眼看剑鬼师兄的情绪越来越不稳,花盛妙按时按下对剑鬼师兄口中的那个“疯子”的好奇,连连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做出不智之事。
…………
桑国的禅让大典与登基大典流程复杂,又要在三天内赶着完成。
桑明奇忙得脚不沾地,甚至都很少有合眼休息的时间。
而她在这两天里,已经将整处皇宫与附近都找了一遍,却愣是没有找到与玉鬼师弟还有路师兄有关的痕迹,就如同已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所有与他们相关的事物都抹消了一般。
她最后能怀疑的地方,只剩下了传闻中只有桑国皇帝能带人进入的太庙。
不过她愣是没有找到太庙的位置,经过桑师弟解释,她才知道,只有历代桑国皇帝,才能带人开启并进入太庙。
而禅让大典最后的仪程,就是由皇帝带领太子进入太庙,祭祀各位先祖。
按照桑国的礼典,这个过程按理只有桑皇帝与太子能进入。
然而花盛妙只是试探性地一问,桑明奇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带她一同进入太庙。
至于那位病骨嶙峋,大多数时常神志不清的桑皇,似乎也没有功夫在意这种小事。因为连桑皇自己进入太庙,都由礼官确定了,要靠桑明奇硬生生背着进去。
看着眼眶青黑,脚步都有些虚浮的桑师弟,花盛妙在心底默默同情了他一下,分给了他几颗有温养身体疗效的丹药,劝他一定要保重好身体。
她这段时间还去了皇宫的藏书阁和私库一趟。
藏书阁有关于各种奇闻异事的记载,皇宫的私库里也有一些有着神异效用的珍宝,可是这些似乎都与大师兄消失的心脏,没有半点关联。
而她再度去到那位二皇子的宫殿时,当日那位阻拦她的宦官,据说已经被疯病发作的二皇子活生生地打死了,二皇子关在宫殿中,偶尔会发出如同野兽般粗重的呼吸与打砸声响。
只有桑皇后每天会带着一罐罐熬好的药汤,来看望并亲手喂药给二皇子。
事情的发展,似乎都已经迈上正轨,然而听着太医说皇帝的病情逐渐平稳,而宫内宫外也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般,没有任何异样发生,花盛妙却隐约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在禅让大典举行之日,桑国皇帝甚至恢复了些许下床的力气,不需要桑明奇背着,他能够依靠着皇后的搀扶,慢慢走出寝宫。
看着那位面容与二皇子更加相似,只是老迈的面容上,笑容软和无力,比起桑明奇,更像二皇子老年体的皇帝,还有搀扶着老皇帝,笑容同样和蔼的皇后,花盛妙不知为何,却想到了那位被关在深宫发疯的二皇子。
比起桑师弟,二皇子似乎与老皇帝,和皇后更像一家人。
她脑中忍不住生出这样的念头。
然而直到整场禅让大典结束,那位二皇子都没有出现在大典上。
老皇帝颤颤巍巍地拍了拍皇后的手,口齿有些不清地说道:“……梓潼,剩下的路,就让奇儿带着我走吧。”
皇后慢慢放开了手,她垂眉敛目地答道。
“臣妾与和儿,就在外殿等着陛下。”
花盛妙跟着桑明奇,她早早变成一朵小花,扎在了大师兄头上,而大师兄隐匿着身形,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们的存在。
看着桑明奇搀扶着老皇帝,走近了平日处理政务的殿中,花盛妙用叶子揪了揪大师兄的头发,提醒他也快点跟上。
大师兄的脚步似乎很慢,却一直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这两人身后。
原本应该只有一道内门的宫墙,却在老皇帝轻轻抓着桑明奇的手,而桑明奇的手心握着一块玉印的时候,出现了另一道可以迈入的“门”。
迈入这道门后,他们仿佛来到了一处光线暗淡,空间略微狭窄的宫殿。
“宫殿”里唯一亮起的一点灯火,照亮着殿内高台上供奉着的十数樽身形畸怪,面容狰狞的雕像。
而那十数樽畸形怪异得不似人的玉像环绕中,赫然是一尊面容模糊,却仿佛随时飘然欲仙,飞升而去的神女雕像。
花盛妙的头皮有些微微发麻。
等等,这所谓的太庙,不会就是夏侯将军所说的,他们带桑阿丑爬上山找仙人,无意中进入的那处道观吧?
如果这些雕像都与历代皇帝有关,那么这十几樽雕像里,哪一樽才是玉鬼师弟的真身?
花盛妙从大师兄的头顶跳下,她恢复成人形,躲在大师兄的身后,想着等老皇帝和桑师弟离开后,找到玉鬼真身,再与他单独聊一聊。
第183章 演技
◎“父皇,怎么了?”◎
在昏暗的火光照耀中, 老皇帝的身体状态却似乎好了许多,他推开了桑明奇的搀扶,竟然能颤颤巍巍地自己跪下。
老皇帝老迈的面孔大半沉在阴晴不定的暗影中,他呢喃般念道。
“不肖子孙……”
然而花盛妙只能听清这几个字, 剩下的字在老皇帝的喉咙中如同模糊不清的呻, 吟。
而在默念完成后, 他慈祥地看向身后的桑明奇。
“奇儿, 过来, 在……玉印上,滴下你的血。然后,将你的玉印放上去。”
这个过程,听起来不太像是正常的祭祀先祖的环节。
花盛妙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了。
正常人看着高台上那些被供奉的畸形玉像,应该不会觉得将染着自己血的玉印放上去,会发生什么好事吧?
然而桑明奇听见老皇帝的吩咐, 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拿出了玉印。
不过没等他划开手指取血,在老皇帝几乎算得上是贪婪的目光中, 他的玉印被花盛妙的月线一把拿走。
“谁?”
老皇帝既惊又怒地转过身。
而当他看见花盛妙的面容时,他的身体不稳地颤抖了一瞬。
“不,神女……我,我是无辜的……不是我害的……”
而看着老人面色铁青, 仿佛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桑明奇下意识在身边扶住他。
“父皇, 怎么了?”
然而看见桑明奇的面容,老皇帝的瞳眸陡然瞪大, 仿佛是作恶心虚之人, 看见了来向他索命的厉鬼。
“不……不是我要害你的……我还给你了……我都还给你了……”
小师妹不理解 第1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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