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却扶着她坐在了干草堆上。
    后院阿妈知道他在这里，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还特意送过来了一些外伤药。
    虽然药的品质没有多好，但肯定比没有好一点。
    他拿出药，示意女生把衣服先脱了，“我给你上药。”
    “止住血，拖一段时间，我们就安全了。”
    他自顾自地说着话，直到女生过了好久都没有回答他。
    沈却愣了愣，朝着女生看过去，却见女生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薄红。
    她本来就长得好看，肤白胜雪，沾染上去的红意看起来像极了冬日铺天盖地的白雪里盛开的红梅。
    饶是沈却在宫里看惯了各种美人，这一刻，都不禁微微愣神。
    但是很快，他就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好像有些不妥。
    虽然姜落现在受了伤，但她到底是女孩子，这受伤的部位虽然还没有到很私密的地方，但是也不是他一个外男能随便看得。
    他突然局促起来，耳根的红意缓慢向上蔓延，“要不……”
    “你自己上药？我不——”
    但他话还没说完，女生就已经把外衫给脱了下来。
    “不用。”
    女生的肩膀也好看，圆润玲珑，像是手艺极好的技师雕刻的。
    不过沈却的目光几乎在瞬间，就被那处只需要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惊胆战的箭痕给吸引了。
    伤口并不大，但里面的血肉因为姜落之前粗糙的拔箭，直接往外面翻了出来，血糊了一片。
    伤口外围都红肿起来，看上去还有几分骇人。
    看着都疼。
    这个伤，是为了救他……
    沈却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揪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慢给人上药。
    这个药抹上去有些疼，每往上面洒一点，女生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轻轻抖一下。
    偏生她的表情还看不出来什么，如果不是她额头上沁出来的汗珠和苍白的脸色，这模样就跟平时别无二致。
    沈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等他弄完，他自己身上都浮现出了一身热汗。
    “血好像止住了。”他轻声道。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女生倚在墙上的柱子上，外面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来，让她一半侧脸在光里，一半侧脸陷入了黑暗。
    看上去平白给人添了几丝冷漠。
    这模样，就很像是以前每次他见到这人的样子。
    沈却微微晃神。
    但是下一瞬，面前的女生就倏地弯了眉眼笑起来，他一下对上了那双亚麻色的清澈杏眼。
    “哥哥，”女生歪了歪脑袋，“你在想什么？”
    沈却好像一下子被这清软的声音拉回了人间，他顿了顿，却轻声开口：“为什么？”
    姜落一下没听得懂他的意思，“嗯？”
    沈却别开视线，原本就比较深的桃花眼眸色被外面的夜色染得多了一丝不近人情的凉意，“我说，为什么要救我？”
    毕竟他只是一个傀儡啊。
    他死了，姜落确实会有点难办，但直接再找一个工具人代替也就行了。
    为什么，要豁出性命来救他。
    他转回眸光，静静地跟女生对视，“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是真的想不通了。
    他一个出身冷宫的皇子，能有什么是万人之上的姜落想要的呢？
    姜落微微怔了一瞬。
    下一秒钟，她又再次笑了起来，也跟着不躲不避地和少年对视，“你好聪明啊，哥哥。”
    沈却的心脏骤然揪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果然，就该是这样的。
    不然的话，他又有什么，值得姜落现在对他好的资本呢。
    但下一瞬，他的瞳孔就猛地放大。
    他听着女生清软的声音不急不缓地染着笑意道：“我丞相做腻了，有点想要皇后的位置。”
    “你觉得呢，哥哥？”
    沈却整个人都呆住了。
    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可爱的小木偶。
    偏生面前的女生却低低地笑起来，不知道哪一下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闷哼了一声。
    女生半点不顾自己的话在别人心里面掀起了多大的风浪，倚着墙很快就睡了过去。
    沈却听着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轻缓，视线才落到了她的脸上。
    那双清澈的，偶尔带着几丝狡黠的杏眼已经闭上，这一刻，女生身上竟然显出了平时难以跟她匹配的乖顺。
    他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刚才女生说那话时候的场景。
    虽然笑着，但那语气却满是认真，就好像……她真就是这么想的一样。
    ……万一，她真的就是这么想的呢。
    沈却脑海里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跟着，他陷入了沉思。
    最后他是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院子里面已经传来了喧闹声。
    “阿妈，谢谢你。”
    “……大人不必这么说，这都是小人应该做的，倒是大人的伤……”
    “嗨呀！瞧我这老太婆，记性不好，都把梦当成是现实了，我老太婆昨天到现在，这院子里一点异样都没有！”
    “从来没有看到过别的什么人！！”
    姜落弯起了眉眼，把一锞银子塞进了老婆婆手里。
    老婆婆身体都抖了抖，连忙往后面退了好几步，“这怎么使得！！”
    “大人，我老太婆胆小怕事，昨天也什么都没做，那柴房平时就是空着的，怎么使得让大人给我这么多——”
    姜落没等她继续推辞，直接塞进了她的怀里，“阿妈不用担心。”
    “后面我会留人在这边保护你，没有人会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听她这么说，老婆婆悬着的心脏才终于放下，连着应了好几声，想要跪下去给她行礼。
    姜落摆了摆手，让身后的暗卫把人给带走了。
    转过头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身后的沈却已经醒了，下一瞬她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哥哥。”
    沈却的视线越过她，停在了外面的院子里。
    姜落的人已经找过来了，院子里面有好几个宛如影子一样地沉默站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到了好几滩血迹……
    姜落表情如常，动作十分自然地上前一步，挡住了少年的视线，“收拾一下，我们回宫叭。”
    沈却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等着他转头去拿东西的时候，姜落的眸色才稍微冷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跟后面的暗卫道：“收拾干净。”
    暗卫无声领命。
    他们很快就回了皇宫。
    这一天一夜，虽然对于姜落两个人来说，着实算是还挺刺激的，但对于整个皇宫而言，都过得平淡至极。
    不过等着姜落回去，这种平淡就保持不住了。
    既然都已经知道了有人想杀她，那她肯定得把这些人处理干净。
    她确实没问出来，昨天的幕后主使是谁，不过也影响不大了。
    全部都杀了好了。
    毕竟要拯救一个摇摇欲坠的王朝，肯定是要流点血的。
    一时间，整个朝廷都在汲汲自危，当然也有不少人把主意打到了沈却这边，不过这次姜落把她家白月光保护得很好，没有人真正打扰到了他。
    系统看不太过去了：【宿主，你不是说让他当皇帝嘛。】
    【你这些事情都不让他知道吗？】毕竟，没有一个好皇帝，是真正心慈手软的。
    姜落不以为意，“有我在。”
    只要有她在，她家白月光就理应被供奉在高堂上。
    这种手染血腥的事情，只需要她来做就够了。
    【……】
    系统欲言又止，它有点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它摇着脑袋叹了口气，默默地下线了。
    但沈却实际上并不是真正什么都不知不觉的。
    他能一个人在冷宫中无依无靠地长大，靠得并不是运气。
    单单从周围人对他态度的变化，他都能看出来很多东西。
    肯定是姜落在前朝做了什么。
    再加上他在某些瞬间，在女生身上闻到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也证实了这一点。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就会更加认可外界对姜落的看法，认定了这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但是现在。
    他总会想起那天下午被追杀之神，女生轻声跟他说老孙头悲惨遭遇的样子。
    于是他就暂且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这样，一个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另一个装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还在无形中慢慢地更亲近了些。
    这些日子姜落过得还挺高兴的。
    如果主角攻受不跑出来作妖的话。
    在又一次，在草原王等人入宫商议两国联谊事迹之后，这些人都已经被安排出宫了。
    姜落又去收拾了几个人，回去焚香沐浴，确认自己身上没什么血腥味道之后，才起身去找她家白月光。
    就在路上，很不巧的，她碰到了主角攻受两个。
    原著剧情的影响还真挺强的，她都已经这么从中作梗了，这两个竟然还能联系到一起。
    她站在假山后面，很清楚地能看到在不远处走廊上两个人的动作。
    一身小太监装扮的李鹊红着眼睛，看起来委屈得不成样子。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之后，面前的牧朔也跟着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然后，李鹊见状，往前一步直接把自己塞进了男人的怀里，两个人就这么在走廊上大大咧咧地抱作一团。
    姜落挑了挑眉。
    身后的暗卫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低声问：“主子，要不要……”
    姜落勾了勾唇，“不用。”
    主角向来都是这个位面的天选之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掉的。
    不过给人添点麻烦，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姜落转身离开。
    但是在去找到她家白月光的时候，她就开始发难。
    李鹊以前就是伺候她家白月光的，她家白月光被推上皇位之后，他作为沈却身边的老人，在皇宫里的地位当然也不低。
    姜落让另一个稍微老实一点的太监总管，把所有太监都叫过来。
    太监总管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很快照做，“大人，陛下宫里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姜落坐在众人面前的椅子上，脸上还带着和煦的笑意，整理了一下裙角之后，声音清软地开口，“所有人吗？”
    太监总管听出来她的意思，背后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还没开始说话，却见另外一边，李鹊衣衫不整地被小太监给叫了过来。
    看到姜落和沈却，他当然心里面一惊，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现在宫里宫外都在传，姜丞相突然对傀儡皇帝沈却有了那方面的想法，这场景，看起来像是前者想起来沈却以前在冷宫里受欺负的事，要为他出气。
    姜落这人心狠手辣，但他并不是很担心。
    他跟着沈却这么多年，可真是太了解这个人了。
    性格懦弱，就算是受尽了委屈，也只会往肚子里面咽。
    如果不是这样，那他们也不会之前在冷宫把人欺负成这样。
    再者，不管姜落现在再怎么喜欢沈却，后者本质上不就是个用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傀儡吗？
    不然，沈却这个皇帝怎么还就站在姜落这个丞相的旁边？
    他眼里闪现出了一丝嘲讽。
    不过也不知道姜落为什么看得上沈却那个废物，一事无成，没能力还心软，就是一张脸长得好看点罢了。
    姜落都能看得上他，是不是就意味着，别人也有那么一点可能……
    他可比沈却那个废物有用多了，在宫里混久了，多的是伺候人的手段。
    心思百转间，他已经安静地给姜落两个人行了礼，然后才规规矩矩地解释：“请大人降罪，奴婢来迟了。”
    太监总管在旁边提醒他赶快解释，他轻声继续道：“现在快入秋了，到该给陛下裁制新衣的时候了，这件事一直都是奴婢负责的。”
    “刚才尚衣坊那边来了人，让我去那边核对一下衣服材料样式，这才耽搁了时间，请大人降罪。”
    他说完，头更低了些，刻意露出了自己白皙脆弱的脖颈。
    这是他研究过的，最能惹人怜惜的角度。
    但是下一瞬，他又反应过来姜落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
    他皱了皱眉，表面上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是吗？”
    出乎他预料的，女生的反应格外平淡。
    他悄悄抬头往女生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能看见后者的干净漂亮的手指仿若无聊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膝盖上点着。
    “但是你脖子上的吻痕，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