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草原的人走了之后，桃花林安静下来。
    姜落刚准备拎着自家蛋和白月光走了，就有个老头把她拦了下来。
    “丞相……糊涂啊！！”
    老头一脸绝望，“草原王向来都睚眦必报，现在您这……是完全把他得罪了！！”
    “等他们回到草原，我们中原危矣！！”
    他说着说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大晋朝廷光鲜百年，没想到最终要亡于一个女子手里！！”
    又是这种话。
    原主是先帝提拔上来的，当时就有很多涉及利益的大臣反对，但先帝向来荒唐，在原主的暗中辍使下直接把反对的人给宰了，这才让原主的位置坐稳。
    他哭了半天，但没想到，对面的女生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老头迟疑着停了下来，白纱遮住的视线好像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你说得对。”
    老头愣住。
    姜落声线冷淡，不急不缓地继续道：“你是怕草原王回到草原之后，对大晋掀起战争，在场的诸位都要死于他们的屠刀之下？”
    老头摸不准她是个什么意思，但是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是这样，丞相。”
    这时候，姜落终于又笑了。
    她生得很好看，只是那身青黑色代表着至高权利的官袍把那种独属于女子的柔美压了下去，加重了她身上凛然的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那不用着急。”
    女生的手指轻轻在自己的手腕上点了点，“我现在就能让你死。”
    “！！！！”
    老头的表情倏地就变了。
    他额角的青筋都在跳，但是理智告诉他，这疯批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最后，他嘴唇动了又动，什么话都没有说。
    姜落很快带着她家白月光走了，走之前，她给了身后的众人一个眼神。
    后面的人没有一个敢说话。
    毕竟她刚才那个眼神的一丝一看就很明显。
    ——刚才她对那个大臣说的话，在座的所有人都适用。
    他们还不想死。
    姜落把她家白月光带回了御书房。
    这里本来是只有历代皇帝才能随便进出的，但现在姜落随便进，也没有人能阻止她。
    沈却手里还拎着姜蛋，进来之后，他本来想把姜蛋给放在桌子上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一下，就这么拎在手里。
    姜落直接坐在了皇位上。
    沈却的眸色微微闪了闪，但依旧没说话。
    在光线明亮的御书房内，他就这么拎着竹篮子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极了一尊漂亮的人偶。
    啧。
    姜落随便翻看了两下桌子上的奏折。
    下面的人根本没把沈却真正当成是皇帝，写上来的奏折里面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东西。
    姜落看了看，这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眸看向少年：“你认字吗？”
    沈却隔了一会儿，好像才反应过来她刚才的话是对自己说的。
    少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微微摇头。
    他从小在冷宫长大，受尽欺凌，先帝不在意他，他根本就没有学习认字的机会。
    这就有点难办了。
    姜落一根手指支着自己的额头，陷入了沉思。
    这他喵的。
    字都不会认，怎么当好一个能安外能攘内的皇帝呢？
    啧。
    要不然她直接把篡位自己登基算了，等着把主角攻受都收拾好了，再把皇位还给白月光？
    想到这儿。
    姜落抬眸，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站得宛如青竹的少年，摇头。
    不太行不太行。
    这一看就很累。
    不成。
    相比之下，好像直接教他还稍微轻松一点。
    毕竟崽它爹还是很聪明的。
    姜落的视线又飘向了竹篮子里的姜蛋小朋友。
    后者注意到了它妈的视线，有些雀跃：“嗷？”
    系统：【……】
    见鬼了的有些雀跃。
    就那个光洁得连个斑块都没有的蛋壳上，怎么看得出来雀跃的。
    姜落一脸正经：“你不懂。”
    这叫母子连心。
    系统一脸难评地摇头。
    行叭，它确实不懂。
    “我教你。”
    姜落手指勾了勾。
    沈却并不知道她脑袋里面在想些什么，但这会儿看向她的视线里都忍不住带上了一丝狐疑。
    他对于自己的傀儡地位还是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的，比如说，姜落能直接当着他这个傀儡皇帝的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坐在皇位上。
    他只是一个非必要的工具。
    他听话的话，大晋还能勉强姓沈，不听话，他相信面前这个女人也有的是办法让大晋转而姓姜。
    但是现在。
    为什么突然要教他认字？
    沈却是真的不明白。
    但是这么些年在冷宫生存，他已经总结出了一个技巧。
    那就是，不要反抗。
    不管是面对怎么样的恶意，只要不反抗，终究还是能活下去的。
    想到这儿，他轻轻垂眸，依言走过去。
    装着很大的蛋的那个竹篮子还被他抱着的，女人身后把蛋接过去，随手放在了桌案的另外一边。
    “别这么宠它，老是抱着做什么？”
    都没有抱我。
    可恶啊。
    姜落想着想着，莫名其妙地瞪了姜蛋小朋友一眼。
    系统：【……】
    它有些无力说话，一转眸，却见某个蛋就跟没长心眼儿一样，还觉得它娘亲在跟它玩儿，快乐地晃悠了两下。
    啊。
    难评。
    沈却并没有听清楚她刚才说的话，下意识抬眸看了她一眼，却见后者表情如常。
    他顿了顿，直接把刚才的疑惑给忽略掉了。
    女生开始教他认字。
    不过她的教法……着实有些难以入目。
    就是随便翻了一本奏折，看着上面的字指给他看，跟着就跟他说读什么，最后直接让他写出来。
    系统都看得心累：【……姐，你是我的姐。】
    【宿主，你这谁能学得会啊？！！】
    说不准任务目标心里面还会暗暗想，你就是在故意折腾他玩儿。
    但是出乎它的预料，等到晚上的时候，沈却还真把今天的字给认得七七八八了。
    他向来都很聪明。
    之前只是因为没有人肯教他，现在有了机会，他肯定会牢牢抓住。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是知道的，没有人真正希望他有能力，特别是眼前的这个人。
    他微微抬眸，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女生。
    女生还是一身青黑色的官袍，一身凛然的气质，那双眼睛被白纱遮住了，露出来的脸部线条流畅却并不圆润。
    ……等等，白纱？
    他突然想起来，姜落的眼睛是看不见的，那她是怎么知道奏折上写的是什么字的？！！
    难不成，她的眼盲是——
    “真的。”
    女生突然偏过头来，“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明知道她看不见，但是这一瞬，沈却就是觉得他们的视线好像对上了。
    他身体一僵，背后起了一层薄汗。
    但是女生很快又移开了视线，“我摸得出来。”
    这奏折明明是用纸写的，怎么可能摸得出来？！
    “……”
    沈却当然不相信，但是她都这么说了，他反驳也没意思。
    他又沉默下来。
    他们就这样用完了晚饭，姜落也没什么要跟他说话的意思。
    沈却在她旁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还在竹篮子里面放的好好的那颗蛋。
    很奇怪。
    他总觉得，他的姜丞相好像过于在意这颗蛋了。
    ……想想也是，不在意的话，干嘛走到哪儿都要带着他。
    吃完饭之后，沈却就回了自己的寝宫。
    当皇帝还是有那么一点好处的，虽然是个傀儡，但待遇也不是以前那个待在冷宫里，老是被人欺辱的小皇子可以比的。
    至少，还有一个能让他睡觉的地方。
    ……没多久，沈却就面无表情地想，他应该收回这句话。
    他本来以为，姜落吃完晚饭之后就应该走了，但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又跟着他到了寝宫。
    看起来，好像是要跟他一起睡。
    ——一起睡？！！
    沈却眸色微变，不管在外面，姜落的名声有多差，但她到底是个姑娘家！！
    他猛地抬眸看向了太监总管。
    后者半点都不敢抬头，甚至接触到他的视线，下意识把头垂得更低了。
    笑话。
    别说跟这个傀儡皇帝睡在同一个屋子里，就算是姜丞相真想对傀儡皇帝做什么，他们又怎么敢阻止？！！
    不要命了？！！
    沈却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从很小的时候，这种情况就早已经屡见不鲜。
    他那些名义上的皇兄皇姐们欺负他的时候，那群看戏的太监宫女们都是这样的。
    那双深色的桃花眼里面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厌恶。
    但他别无办法。
    没有人看到，少年帝王宽大衣袍下的手骤然攥紧，又缓缓松开。
    他终于移开了视线，空洞的，没怎么聚焦的视线轻飘飘地从姜落身上划过，又落到了别的地方。
    他自顾自地洗漱好，然后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
    从他这边，能很清楚地看到女生在昏黄灯光下的倒影。
    这会儿，姜落已经脱去了青黑色的硬挺官服，换上了一身青色的便服。
    女生身体的纤细柔软很清晰地展现出来，在昏黄的灯光下，莫名显得温软可欺，又平白给气氛添了几分暧昧。
    沈却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奏折，不知道用笔标注了什么，又放下笔，躺在了外面的那张躺椅上。
    他听着女生的呼吸声渐渐变得轻缓。
    好像已经睡着了。
    确实也应该睡着了。
    他通过斜着的窗口往外面看，月亮挂在屋檐，看起来时辰已经不早了。
    沈却坐了起来。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躺椅上沉睡的女生。
    姜落。
    大晋的瞎眼女丞相。
    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就是她，把他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冷宫皇子，提到了现在的皇位上。
    也是他现在不得不受制于人的主要原因。
    如果她死了……
    沈却在女生旁边蹲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女生看起来睡得很熟，她生得真的很好看，光是这么躺在那儿，那种宛如冰山上雪莲的气质都扑面而来。
    那双眼睛微微合拢着，仿若鸦羽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了一片暗色的阴影，让人更想探索，那双眼睛如果睁开，又是怎么样的倾国倾城。
    光这么看着。
    她跟传说中那个蛇蝎美人真的联系不到一起。
    沈却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手指已经摸到了一直别在他小腿上的那把匕首。
    杀了她。
    那双深色的，宛如星辰坠入夜空的桃花眼眸色变得深不可测，像极了一潭死水。
    杀了她。
    他就能恢复自由。
    匕首的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出一丝寒光，让人光是看上一眼，就觉得心悸。
    匕首悄然靠近女生纤细白皙的脖颈，这里显得异常脆弱。
    杀了她。
    沈却心里的杀意越来越浓。
    但下一瞬，他动作猛地顿住，一下子移开了匕首。
    他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剧烈地喘着气。
    不行……
    “为什么不动手？”
    突然，女生淡然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沈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姜落倒是老神在在地坐起身，轻轻在身边被吵醒的姜蛋身上拍了拍，把后者再次哄睡了之后，才轻声再次开口：“怎么不动手？”
    沈却手里的匕首一下脱力掉在地上，发出来清脆的“哐当”声。
    他猛地回神，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哑得不成样子：“我……”
    他回眸看向了女生。
    因为背着光，他看不太清楚女生的表情，但直觉女生好像……并不很生气。
    那就更诡异了。
    寝宫里静了下来。
    最后，是姜落眼里带了一丝笑意地打破平静，“你做得很对。”
    “……？”
    沈却的眼里浮现出茫然。
    跟着，不等他反应过来，一直柔软的，微凉的手掌就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沈却愣愣地抬眸。
    他本来就好看，这么微微仰着头看人的时候，竟然有些像是柔软的小兔子。
    姜落被他萌到了，唇角微微扬了扬。
    沈却这才发现她脸颊上是有一对带着甜意的酒窝的，现在这双酒窝一露出来，就让人感觉像是冬季冰封的湖面吹过春风，化成了柔软的春水，在和煦的阳光下微微荡漾。
    很奇怪。
    姜落很奇怪。
    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姿态更奇怪。
    女生缓声继续道：“在你不清楚对手实力的情况下，确实，不能，随意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