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老师表情都麻木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过了一会儿，才道：“姜落妈妈，段榆景妈妈，你们冷静一下。”
    “老师，你要我们怎么冷静，你知不知道我们夭夭的身体情况——”
    程无霜倏地噤声。
    她终于看到了站在她们家两个小孩儿对面的五个……模样惨不忍睹的小崽子，以及小崽子们面色不太好看的妈妈们。
    谢素雅当然也看到了，迟疑了一会儿，问：“这……”
    幼儿园老师皮笑肉不笑开口，“这是姜落和段榆景打的。”
    “特别是站在中间那个，额头起了大包，就是被你们口中弱不经风的姜落打的。”
    谢素雅和程无霜一下子都说不出话来了。
    最后，她们挨个儿道歉，并且给付了医药费，老师和被打的孩子家长才让他们走了。
    回去的一路上，两个大人一句话都没说，回到家之后，两个大人一个拎一个，把他们两个小崽子给拎走了。
    姜落还好，她从小就身体不好，程无霜时时刻刻都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想怎么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儿，但是还没开口，一对上那双亚麻色的圆溜溜杏眼就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了。
    她憋了半天，始终不太相信自己在幼儿园经历的一切，“夭夭，那小孩儿真是你打的？”
    姜落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这……
    程无霜看了一眼她家小宝贝的小胳膊小腿，继续问：“你这，怎么打的啊。”
    那小胖子看着，就连大人都按不太住，怎么她家夭夭就能把人给打成那副样子？！
    姜落抿了抿唇，默默地重现了一遍当时的场景，“我就这样。”
    “拎着他的头发。”
    “往桌子上。”
    “彭。”
    “……”
    程无霜再次沉默了。
    再之后，她就叹了口气，倒是缓过神来了，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她把小朋友抱起来，掂量了一下，不管怎么看，她家宝贝身上都没个二两肉，“宝贝。”
    “你跟妈妈讲讲，怎么会突然对那个小朋友动手呀。”
    她家夭夭的性格她最了解了，她平时都懒得搭理别人，就算是那个小崽子讨厌来招惹她，她最多应该也就是告诉老师。
    但是现在……
    姜落顿了顿，小声道，“他说谢妈妈坏话。”
    程无霜了然，也没问那个小孩儿说了些什么，能让她们家宝贝夭夭都这么生气，肯定是说得很过分了。
    她心里都忍不住想，打得好打得妙，但是这种话肯定是不能跟小孩儿说的。
    小孩儿还是得好好教。
    程无霜顿了顿，道：“宝宝，就算是那个小孩儿做得不对，我们也不能打人哦。”
    姜落歪了歪脑袋，“为什么？”
    以前那个人也说过这样的话。
    程无霜有点没反应过来她的反问，愣了愣之后道，“他虽然做得不对，但是你如果直接用拳头打回去的话，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哦，而且还会让我们自己受伤。”
    姜落的表情很淡，“不会受伤。”
    “他们打不过我。”
    程无霜蚌埠住了，再次顿了顿，尝试着跟她讲道理，“只是这次的那个小朋友打不过你哦，夭夭，万一以后你遇到更厉害的人——”
    姜落直接打断她：“不会有。”
    “……”
    程无霜没话说了。
    她没办法跟这小孩儿解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只能想别的话说，“那可是你打他的话，他也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我们夭夭也会变成坏孩子哦。”
    系统一边听一边点头。
    对！就是这样！！！
    就应该多点这样的教育，改变疯批宿主的想法！！！
    但是下一瞬，它也跟着程无霜不说话了。
    姜落淡定地跟她对视，“那只是打的程度不够。”
    看今天那个小兔崽子不就是个完美的例子？
    在被揍之前大放厥词，被打疼了之后，不也是嗷嗷地道歉了。
    更何况。
    她疑惑地看着程无霜：“变成坏孩子会有什么惩罚吗？”
    程无霜哽了哽，尝试着继续解释，“会让别人不喜欢我们夭夭……”
    姜落：“我不需要别人喜欢。”
    她顿了顿，还是稍微照顾了一下老母亲的感受，“妈妈，爸爸，谢妈妈，段榆景，会因为我是坏孩子不喜欢我吗？”
    程无霜当然是摇头：“不会……”
    姜落一仰头，直接下定义：“那我就是坏孩子。”
    程无霜：“……”
    算了。
    她放弃了。
    而另一边的段榆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一回家，谢素雅就关上了门。
    段榆景听到这“砰”的一声关门声，身体都抖了抖，“妈妈，你听我解释……”
    跟着，他就看到他家向来温柔的妈妈变成了白雪公主的恶毒王后，“不，不着急。”
    “等我先出气了，你再好好解释。”
    “……嗷！！！妈妈我错了！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他一边嚎叫一边满客厅乱窜，身后追不上他的谢素雅气得表情都扭曲了，“臭小子，你再跑！！！”
    ＊
    班上的小胖子被揍了之后，再没有人敢说段榆景的坏话。
    他们也再没有那么热切地想要往姜落那边凑了，他们终于知道，很多长得漂亮的东西都是有毒的，譬如姜落。
    姜落和段榆景成功一起读完幼儿园，被送进了小学。
    小学的同学们很多都是幼儿园里的熟面孔，就算是有新同学，想要接近姜落，但一听到旧同学们口中说的姜落的恶霸形象，也不得不打退堂鼓。
    姜落乐得清闲。
    但是这群崽子还真有点意思，她明明名声都这么不好了，在班上投票选班长的时候，竟然30个人29个人都选了她。
    ……没选的那个是她自己，她投给了段榆景。
    小崽子们是这么说的。
    “姜落那么凶，肯定打得过老师。”
    “对呀对呀，就算是六年级的来了，姜落都打得过！”
    “姜落打得过所有大人，她之前为了段榆景打架，我们对她好一点，她也会为了我们打架的！！！”
    姜落：“……”
    真是谢谢嗷。
    就这样，她顺利当了小学6年的班长。
    但实际上，她这个小位面这么懒，其实也没做什么，需要做的段榆景都帮她做了，她也就是挂个名头而已。
    她曾经还偷偷听到小学鸡们在背后说段榆景坏话，有人说他是魅惑君主的妲己，也有人说他挟天子以令诸侯。
    ……真是厉害极了。
    不愧是市里最好的小学，小学鸡们的文化水平也挺可观的。
    姜落和段榆景的成绩从来都没有让家里三个大人担心过，姜落就不用说了，这小学的东西都是些常识，她闭着眼睛都能考第一。
    而段榆景，不愧是她家白月光，从小就展示了学神的天赋，基本上吊儿郎当的随便学学，成绩就很好。
    但是在四年级的时候，他也有一段时间成绩突然下降过。
    他从一年级就开始上课外辅导班，别误会，他学的可不是什么能陶冶情操的东西……不，也算是，不过是陶冶别人的情操。
    他学的散打。
    据这中二崽子所说，姜落打架太厉害了，他一定要学得更厉害，才能保护姜落。
    但实际上，姜落曾经在他的作业本上看到，这崽子自己写的：加油！努力！跑得快！！下次犯错争取不让妈妈打到！！！
    姜落：“……”
    他们从小到大放学之后都是一起走的，但是那一段时间，段榆景这小子总是让她先走，说是散打班有什么事。
    他从来没有骗过姜落，姜落自然也就是他说什么信什么，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崽子，每次上完散打班，都会回家跟她炫耀又学了什么什么，但是这一阵，不说不炫耀了，就连她无意中提到散打班的时候，他竟然都言辞闪烁。
    这有问题。
    于是，她挑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放学之后，表面上跟段榆景那个小崽子说了再见，实际上，偷偷尾随了他一路。
    这小子倒是挺心大的，姜落大摇大摆地又在他身后，他都没有丝毫察觉。
    傻。
    姜落眼里溢出了点笑意，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眼看着这崽子跟几个同学——其中还有两个是隔壁班的——一起，在一个转角处往里面走，然后消失在了一个大铁门后面。
    这……
    总不可能是传销叭，这么小几个小崽子。
    姜落眯了眯眼睛，也跟着走过去，往里面一看，她恍然大悟。
    是个黑网吧。
    老板正坐在前台打游戏，看到她走过来，仿佛已经习以为常，头都不抬一下道：“3块钱一个小时。”
    姜落没理他，径直往里面走。
    这里面跟正规的网吧也不一样，又黑又小，只有一个瓦数很小的白炽灯吊着，而且窗户也小，空气又不流通，充斥着一种汗液发酵和脚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电脑们也看起来又老又旧，很多应该都是二手的，贴着花花绿绿的非主流标签，看起来……
    一言难尽。
    但是这里面的人竟然还不少，姜落一眼看过去，大多数都是周围的中小学生。
    她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儿出现在这里挺突兀的，有不少人注意到她的时候，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垂下头继续沉迷游戏。
    啧。
    姜落来了点火气。
    所以，她家白月光这些天就是为了待在这个小破烂网吧里，才对着她撒谎的？
    系统有点怕她对着一小孩儿痛下杀手，悄咪咪冒出来道：【宿主，也能理解嘛。】
    【任务目标现在还是个小孩儿呢。】
    姜落懒洋洋地瞥了它一眼，没说话。
    她倒也还没有那么不讲道理。
    但是这具壳子是真的有点子弱，可能是这小黑网吧里是真的空气不流通，她在这里待久了，竟然都觉得胸口闷闷的。
    她皱了皱眉，视线转了一圈，终于在一个靠墙的位置找到了她家小孩儿。
    这崽子果然在打游戏。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段榆景旁边的小伙伴们都注意到了她，纷纷想推一下段榆景提醒他，但是姜落一个眼神过去，他们莫名就不敢动了。
    我去！！！
    他们班（隔壁班）班长那些凶残的传言看起来竟然真不像是假的！！！
    可惜他们老段还沉浸在游戏里无法自拔——
    姜落缓缓靠近。
    很好，这游戏也粗制滥造（在她看来），也不知道段榆景是哪根筋搭错了。
    她站在旁边，这家伙还知道挡住他光线了，往旁边退了退，但发现没什么用，很快不耐烦地皱起了眉：“让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看来人，下一瞬，就整个人都惊住了。
    他心跳好像都漏了一拍，瞳孔一震，看到姜落人都哑巴了，“姜，姜落，我，我……”
    姜落现在整个人都不太舒服，只跟他说了一句，“段榆景，我喘不上气来。”
    “我们出去！”
    下一秒，旁边的同学们都还没反应得过来，段榆景就整个人从位子上弹起来，拉着姜落往外面跑。
    他游戏也不顾了，出去之后，才发现他的小姑娘是真的，因为缺氧而面色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
    他慌惨了，又后悔，“对不起落落，对不起夭夭，我不应该骗你的……”
    “你是不是很不舒服，我马上……我马上打120，你坚持住，夭夭，你别吓我——”
    姜落按住了他的手，好不容易才稍微缓过来一点，摇了摇头。
    她嘴唇动了动，自己以为已经说出了“不用”，但是两秒钟之后看到段榆景依旧紧张，才舔了舔下唇，重复了一次，“不用。”
    段榆景急得眼眶都红了，“夭夭？”
    姜落摇了摇头，“我没事了。”
    “里面有点闷。”
    段榆景下意识道：“对，是有点闷，你就不应该来这些地方——”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太对，噤声。
    姜落这会儿已经好多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不该来。”
    “你该来？”
    “段榆景，你还骗我是去上课的，你就是这么上课的？”
    段榆景整张脸都涨红了。
    他想要解释，但是确实又什么话都狡辩不出来。
    现在想起来，那些游戏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要是因为他家夭夭来找他而出了什么事，他真是……
    万死难辞其咎。
    这么一想着。他都觉得后怕，“我不会了，我真的不会了，夭夭，我不会再背着你来网吧打游戏了。”
    “你是不是还难受，我打120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