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月不用朱姨报答。
    只暗暗希望，不要再帮到第二个“江敏敏”就谢天谢地。
    她让朱姨不要一直道谢了，又留下电话号码。
    “如果你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朱姨郑重地把电话号码收进衣袋里，一双已显老态的眼睛看着陆明月，眼泪一直在打转。
    “明月小姐，这辈子如果有机会，我一定给你当牛做马！”
    陆明月怕再待下去，朱姨估计还有得哭，她安抚了几句，就赶紧离开病房。
    一直很安静的小锋这才开口，说话都透着虚弱：“妈，那个姐姐是谁？她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些年，他亲眼看过有人追债追到医院，骂骂咧咧。也见过妈妈为了医院费，去给人下跪借钱，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借不到的，还要挨一顿阴阳怪气的讽刺和辱骂。
    可是陆明月好温柔啊，不但借钱给他们，还帮忙找厉害的医生。
    “小锋你听好了，这个明月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是你的恩人。”朱姨坐在病床边拉住儿子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能把病治好，一辈子都要记住她的恩情。”
    小锋郑重地点点头，“妈，我记住了。”
    陆明月走出病房，在医院一楼大堂碰到刚来医院的赵小荷。
    赵小荷一看到她就快步跑过来。
    “明月，我听说那个叫孙刚的病人今天又来求我家苏医生了，你陪我过去看看好不好？”
    陆明月也不知道自己过去能起什么作用，但看到赵小荷哀求的目光，只能点头。
    赵小荷给陆明月说最近的情况——
    经过医院开会，八成以上的医生都一致认定，孙刚的情况不适合做手术。
    虽然苏卓明很想替孙刚治好眼睛，但他也知道手术的风险有多大，最后只能采纳大家的意见。
    保守治疗，不做手术。
    他把这个决定告诉孙刚，耐心地解释，“手术成功的概念太低太低了，稍有不慎，你就会永久失明。不做手术，至少还能模糊看到一些东西。”
    万一手术失败，那就真的彻底没得治了。
    本来，苏医生已经从医学角度，很详细耐心地说明原因。
    但那个孙刚太执著，还是每天都来求苏卓明。
    不但自己求，还要拉着他的老母亲来求，而且次次都要哭。
    赵小荷边走边吐槽，二人来到苏卓明办公室附近，就听见了孙刚的哭声。
    办公室外的走廊两头，围满了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
    赵小荷拉着陆明月挤进去，就看见——
    “苏医生，我从一出生就是家人的拖累，活着都没有任何意义。”
    “你至少还能给我两成的希望，求求你帮我做手术吧！”
    孙刚说着就跪下来给苏卓明磕头，他母亲也跟着一起跪。
    孙母的头发已经全白，流着眼泪哀求的样子，让周围看热闹的都动容了。
    还有人开口劝道：
    “苏医生，要不你就帮帮他们吧。你的医术是公认的好，我们都相信你一定能治好他。”
    面对这么凄凉的场景，苏卓明心头难免生出恻隐之心。
    做为一个眼科医生，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要给所有失去光明的人，重新带来希望。
    现在，病人当众表达了不怕手术失败的意愿，如果他再因为害怕失败而拒绝做手术，就真的不配当医生了。
    想到这里，身为医生的信念感瞬间在胸腔里回荡。
    苏卓明弯腰把他们扶起来，温声道：“你们先回去，我再仔细研究一下你的病情。”
    孙刚知道，苏卓明肯这样说，那就是松口了。
    他对着苏卓明谢了又谢，才和母亲一起离开医院。
    赵小荷在一旁看得快焦虑死了。
    她拉着陆明月走进苏卓明的办公室，把门反锁关紧。
    “苏医生，你不要给孙刚做手术好不好？”
    她记着陆明月说的话，怕孙刚会是下一个江敏敏。
    江敏敏有多恐怖，破坏力有多强，她是知道的。
    苏卓明一边用消毒洗手液净手，一边问：“为什么不能做？”
    赵小荷说：“万一失败怎么办？”
    苏卓明温和地笑道：“病人已经知道后果，还坚持要做手术，我也要尊重他们的意愿。”
    而且，关于手术的风险，会在手术通知书上写得清清楚楚，病人和家属都要签字的。
    赵小荷总不能用自己的主观臆测，去贬低孙刚，好半天憋出一句：
    “可是如果失败，会影响你的形象。”
    今天这么多人看着，所有人都对苏医生抱着最大的希望。如果真的失败，苏医生的名声会严重受损。
    “这是什么理由？！”
    苏卓明皱眉，难得用严肃的语气对赵小荷说话。
    “在谈论名声之前，我首先是一个医生。如果只是为了保留自己的名利，就完全不给病人希望，我有什么资格当医生？”
    赵小荷被说得脸色一顿，不敢再吭声。
    她家苏医生虽然不会随便发脾气，但这样冷着脸说话，好吓人。
    她求助地看向陆明月。
    可是陆明月又能说什么？
    她对孙刚的偏见本来就很主观，总不能以自己的直觉为理由，拼命劝说。而且苏卓明只是晏承之的好朋友，跟她交情并不深。
    她也没有立场去劝说。
    最后，明月斟酌道：“苏医生，我尊重你的意愿。但你以后在面对孙刚时，至少要多加几分小心。”
    苏卓明温和地笑道：“放心，也谢谢你的关心。”
    他说完，见赵小荷鼓着一张脸，无奈地问：“不高兴？”
    赵小荷摇头。
    苏卓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做手术的事我自有分寸，你不用太过紧张。”
    “嗯。”
    赵小荷闷闷不乐的地应了。
    苏卓明今天还有两个病人要看，赵小荷也不好耽误她，和陆明月走出办公室。
    她一边走一边抱怨：
    “那个孙刚天天都要来医院跪一次，几乎整个医院的人都认识他了。包括很多病人和家属，全都知道他。”
    孙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如果苏卓明最后给他做手术失败，肯定会引来很多质疑的声音。
    其实质不质疑她无所谓。
    但她见不得苏医生被人在背地里议论。
    “明月，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我最近真的快被孙刚这个名字烦死了，真想让苏医生远离他。”
    赵小荷不是个心思重的人，也不会听风就是雨，觉得明月说过孙刚不好，就全都听信明月一个人的。
    是她最近做了个超恐怖的恶梦。
    梦里的苏医生受了很重的伤，一双能做高难度手术的手被伤到。
    最后连一些普通手术都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