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到了。”
    李绍之睁眼, 入目的就是府门牌匾上挂着的孝堂步，这也是他此次回家的理由。
    他的大哥李安之，于一个月前去世。
    他和他大哥的感情很一般, 他大哥是李老爷的第一任原配所生, 原配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在意外早产生下大哥后，更是加快了衰败速度, 在大哥李安之还不到四岁时就撒手人寰。
    大哥继承了他母亲的体质, 甚至可以说因为早产, 比起他母亲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和体弱多病的身体相比，大哥有着异于常人的聪明脑袋，从很小就记事记的十分清楚。
    李绍之由李老爷原配去世的第二年就娶进门的继室所生。
    大哥也许是嫉妒他可以随心所欲的蹦蹦跳跳，有一个健康的好身体。
    从小就看他不惯，他那时小，不大会看人脸色，很是度过了一段热脸贴冷屁股的时光。
    直到有天在府里玩耍，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以至于大哥也能出门放放风。
    府里有个池子，水深一米多。
    他也不记得当时怎么就掉进了那池子里。
    跟着他的下人被他使唤去房里给他拿风筝，岸边当时就只有大哥。
    他在水里扑腾，喊着大哥救命。
    而十一岁的大哥就站在岸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在水里扑腾的他，没有丝毫去喊人的迹象。
    六岁的孩子没什么力气，扑腾了一会身体就已经是止不住的发软。
    眼前一阵阵的发着黑。
    他闭上眼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岸边站着无动于衷的大哥。
    原本以为死定了，没想到居然还能再醒过来。
    说的是路过的下人听见动静，跳下去把他捞了上来。
    “哎哟，小少爷，差点没把我吓死，以后再也别一个人去池子边上玩耍了。”
    当然，自从他差点溺水而亡，他爹大怒，然后把池子给填上了。
    自那以后，他也不再往大哥面前凑。
    兄弟俩就这样如同陌生人一般的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他爹看在眼里，和他倒是谈过几次话。
    “你们是兄弟，你也知道你大哥身体不好，平日里你大哥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多包涵，好好的一家人，能有什么隔夜仇？”
    他那时年纪虽小，但是他也不是傻子，照旧我行我素。
    他爹后面又找他谈过几次话。
    他那时烦了，终于说出他溺水时发生的事。
    他爹听完后，当时就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你不是没死吗？”
    这场由大哥带来的伤痛，在多年快要结痂的以后，又被他爹给捅上了一刀。
    所以在他刚成年时，他就去国外留了学。
    直到一个月前，收到大哥去世的消息。
    车子停在李府门口，他娘搀扶着他爹，两年不见，他爹像是一下子变老了许多，头发都已经白了大半。
    如果不是发生了大哥这事，他都能想到他爹大概会是瞪他一眼，然后冷冷的说一句：“还知道回来。”
    然而大哥的离世给他造成不小的打击，以至于他爹看见他，只是道：“既然回来了，那就先吃饭。”
    他娘倒是在一旁泪眼盈盈，心疼的道他瘦了好多。
    府里是随处可见的白幡。
    饭桌上他娘不停的给他夹着菜，让他多吃些。
    他爹吃了几口就停下筷子，在席间道：“待会吃完饭，就去灵堂给你大哥烧点纸。”
    他淡淡嗯了一声。
    李老爷却突然大怒，勃然起身：“你这是什么态度！那是你大哥，你大哥没了！！！”
    “你大哥没了，你以为就跟路边死了个无关紧要的人是吗！”
    李老爷气的狠了，胸膛剧烈起伏，快要站不住。
    他娘被吓一跳，连忙起身安抚：“老爷，老爷别气，你知道绍之这个孩子，他只是嘴硬，心里头定然不是这么想的。”
    “谁知道他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一件小事，记仇能记那么久，如今你大哥人都没了！”李老爷指着李绍之，“看我这么多年，养了个啥，我养了个白眼狼啊！”
    事情发展到这里，饭自然是再也吃不下。
    他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道：“娘，您好好劝劝爹，我坐船累了，先回屋休息了。”
    李夫人应了一声，给李老爷顺气：“老爷，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大郎的事情还没有操办。”
    李绍之没有直接回屋，而是去了大哥的灵堂。
    出乎意料的是，灵堂里有其他人。
    屋外庭院里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院内植着一颗海棠，正是快要落花的时节，满树皆是衰败的红。
    背对着他的人身穿丧服，能看出身形纤细，正跪在蒲团上，随着一阵冷风刮过，屋里的白色长幡飘扬。
    他听见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对着灵堂里的棺材，他的大哥，唤了一声夫君。
    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从未听说过关于他大哥娶妻的消息，况且，这人的声音虽然柔和，但无论怎么听，也是个男性。
    真是…荒唐。
    李绍之跨进灵堂。
    “你是谁？”他冷冷的质问。
    听见声音的宴安吓了一跳，他赶紧抓过一旁的藩篱，戴在了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