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收到弟弟的来信,他说最近我家附近的水塘被填了。水塘不远是一片玉米地。乡里人要在玉米地种上香蕉,他们商议决定要填平这水塘,以扩大香蕉的种植面。
说起水塘,石头并不多,鱼黑压一片。泉水每天都从石缝隙里涓涓地溢出,正因为有了这个泉眼,水塘一年四季才不会干涸。下雨的时候,雨水从山上流下,往水塘冲,一时间把水塘的肚子都撑大了。这时候有的鱼儿贪玩,顺着水流,渐渐游离水塘,水退了,就被搁浅在土地上,回不了家,在地面上活蹦乱跳的,十分有趣。
关于水塘的历史,我曾问过爸爸,他说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还说可能是很久以前,祖宗用来打水吃的。还有值得一提的是,我长了那么大水塘无论天多干旱,从未干涸过。
现在,我不知怎么的,看了弟弟的信心里老感觉不舒服。按理,乡人填平水塘种香蕉是好事啊。但仔细一想,水塘它毕竟陪我走过了童年,少年。而且留着它,一则可以灌溉田地,二则可以养鱼。不过,事已如此,我又能如何?
一想起水塘,我就想起了已故的爷爷。仿佛他的身影又在水塘边徘徊的工作着。他黝黑的肩膀上,挑一担清水,很轻松自如地样子,还哼着小调子,悠悠地往他的田地走去。
读小学一年级时,我画了一幅水塘的画,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其实,老师布置这道作业时,我都不知画什么,整天为此事而烦恼。爷爷问我,我说出原因后,爷爷听了,说:“你不是很喜欢水塘的小鱼儿吗?你去观察一下,抓准了他们最精彩、最漂亮的瞬间,用你的彩笔给它们画上一幅,它们会很感激你的。”于是我的动力马上来了,急忙往水塘跑去。当天晚上一口气画完,第二天我第一个交给老师。虽然爷爷没读过多少书,但他的话在我感到无处取材的情况下,像一滴露水,流进了我的脑海,无形中告诉我一个道理:要善于观察身边的人和事物,抓准他们最精彩、最漂亮的瞬间,用心地记录描画下来。老师布置我们写作文,我写的还是水塘,题目是水塘,我的好伙伴。老师那时的批语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他是这样写的:文章题目取得好,语言朴实,作者观察得仔细,写得真实,一份浓烈的热爱水塘之情从文章流露而出。因为我像爷爷所说的那样抓住了它闪光的地方,文章自然写得真切、感人。
我家有块田地,离水塘很近。爷爷在田地上种上桑树。每天早晨爷爷都挑一对水桶,从水塘打水往桑树地走去。当时爷爷很健壮,挑着满满的两桶水,很轻松的样子,且走得很快,还哼起小调。我有时也跟着他,因为我总希望他的水桶里打水的时,连鱼也一起打进去了。不过,每次都很失望。为了让爷爷捉条鱼给我,我就紧跟着。他除草我就帮他除草,他捉虫我也帮他捉虫。看着我满身大汗的样子,爷爷冲我笑了,夸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爷爷劳作完,他都会捉几条小鱼给我。
以后我只要跟着爷爷来到他的桑地里,就会要他捉条小鱼给我才回家,不然我就哭。爷爷觉得再这样下去的话,就算一天只捉一条,那一天里水塘的鱼就少了一条;日子多的话,那岂不是没鱼了吗?没鱼的话,水就不清,成死水了。他得想个办法让我以后不再吵闹着要他捉鱼。
记得有一天,他给我讲了一个关于鱼的故事。他说传说有个渔郎,有一天他来到河边钓鱼,每钓一条就往桶里放。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桶里只剩下鱼骨头了。最后他发现原来是旁边一棵芭蕉树所为。他急忙抓住芭蕉树的叶子,责问她为什么要吃他的鱼。那芭蕉树哀求说原本我也是一个人,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被妖怪施法变成了芭蕉树,后来有位神仙说我要吃够一定数量的鱼,方可现出原形,现在还差几条鱼。渔郎答应了,钓了几条鱼。芭蕉树吃了后,果真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后来这个美丽的女子就嫁给了渔郎,他们过上幸福的日子。再后来他们为了报答鱼的恩情,也变成了鱼。爷爷解释说我们捉鱼没什么用啊,相反是害了他们的性命,破坏了他们温馨的家庭。爷爷说的故事当时我信以为真,以后再不吵闹着要他捉鱼给我了。有时还在水塘旁边寻找渔郎和仙女的影子。我总认为最漂亮的、靠得很近的一对应该是他们了。至于爷爷说的故事是否是他编造?现在据我了解却有那么一个传说,不过爷爷说渔郎他们为了报答鱼的恩情也变成鱼这个结果,很值得怀疑,可能是他编造的,以达到让我放弃捉鱼念头的效果。
春天来了,爷爷种的桑树抽出新芽,贪婪地吮吸着春天的甘露。春雨下得很繁密,滋润了整个大地。水塘里的水早已涨满,冒着乳白的暖气。爷爷常戴上草帽,杠上锄头,往桑地里走。有时还挑了水桶、化肥,抛洒在桑地里。半个月后,桑地一片葱翠。风一吹来,巴掌大的桑叶,像被拨动了琴弦,与春雨和凑一曲春的歌谣。
望这着生意盎然的桑地,爷爷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他笑了,笑得很甜,一如那些嫩绿的桑叶,飘溢着清香,甘甜而醇香。
一个星期后,爷爷养起了蚕来。听爸说蚕是爷爷从他一个老朋友家带回来的。爷爷把蚕轻放在簸箕里,嘱咐我要当心鸡跑过来抢进嘴里作美餐了,我说没问题。一盏茶工夫,爷爷就采了一大把嫩绿的桑叶。爷爷轻轻地把桑叶往蚕身上洒,蚕一闻到桑叶的味道,就狼吞虎咽起来。我在旁边看着,它们吃得很快,只听见“嗓嗓”地响声,一个不留神,哗!刚洒下的叶子,不到十分钟,就吃个精光。
一个月过去了,爷爷的蚕长大了,有大拇指那么大一条,甚至更大。爷爷把蚕分在二十个簸箕里面。桑叶每天都要采摘好几个箩筐才够用。蚕也不负主人的养育之恩,尽力的抽吐着蚕丝,结成一个又一个的茧。养蚕是件辛苦的事情,早在古代就有诗言“昨日去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爷爷晚上常常要熬夜。
逢圩日,爷爷就装好结实漂亮的蚕茧,骑上单车往集市去。每一次爷爷大概可以赚个四五十块,多则一百来块。当然,爷爷每次卖蚕茧回来,都给我们买点糖果糕饼之类的。他还说你们兄弟两,谁考得95分以上就给我们买电子手枪。
我那时才读四年级,弟弟比我低一级。我们两为了得到爷爷的电子手枪,都在努力地读书。上课认真听讲,回到家要做完作业才放心去玩。后来两人考试都超过了90分,结果爷爷真的买了电子手枪,每人一支。每到新年爷爷给的压岁钱也很多。虽然爸爸妈妈常叫我们不要他老人家的钱。爷爷知道后,就和爸妈理论一番。后来爸妈再不管他给我们买东西,给压岁钱的事。
爷爷说他在这块地上种了几十年农作物了,而且每年的收成也不错,然而,主要得益于这口水塘。
爷爷年年都从水塘里挑水。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蜜蜂一样,在水塘与田地两个点的线路上来回地穿梭。
爷爷一直养了三年蚕,他觉得不能再养蚕了,一是赚不了钱,因为多人养了;二是工作太辛苦,深更半夜爬起来喂蚕,早上要很早起来,是每天必须的工作日程。他觉得要给田地换个胃口。
第二年,一开春,爷爷就把桑地全变了模样。他决定要在这几分地种上玉米。
细雨绵绵的日子里,他在紧张地忙碌着。从水塘打满一桶一桶的清水,往田地上洒。挑一担担稻草灰,洒在地垄上。然后把一颗颗饱满的玉米种子,点进浅浅的细土沟里,再用铲填上泥土。爷爷还没舍得收工,还要挑几担清水把种下的玉米的田地打湿,以便种子能更好的生根、发芽,长高。
爷爷每隔一个月,都按时给玉米地浇水施肥,洒药锄虫,用锄头一锄一锄地把土地耕松,把杂草锄尽。看着爷爷泪流满面的样子,我和弟弟总会从家里打满一矿泉水瓶的纯白的米汤给爷爷送去。爷爷见到我们,笑了。犹如一克笑弯了腰的树。泪水和汗水一同滚落在热风中,在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的滚烫的土地上。
玉米种子,渐渐地长出苗子。夏天一到,苗子成了玉米杆了,足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而且还长出玉米棒,嫩白嫩白的,直招人喜爱。一个月后,玉米棒变成金黄色的,远远望去像金条倒挂,在风中摇摇摆不停,又极像一种敲击的乐器,发出悦耳的声音。有时我和弟弟常趁爷爷不在家,悄悄跑进玉米地里,伸手摘了几个,塞进书包里。当然,我们也被爷爷发现了好几次,他并没有骂我们。只叫我们以后不要乱摘路边的水果之类的,因为有时候农伯伯们为了杀除害虫,会在果树上喷洒农药。我们直点头,爷爷摸着我们的小脑袋,转身摘了几根给我们。说拿回家去,用水煮熟了再吃。
爷爷养有一头牛,牛圈就搭在离水塘不远处。爷爷说这样就不用要把牛赶到很远的地方找水喝。秋冬季节,天气干旱,我们的田地里几乎没有水。江里是有水的,不过里我家太远。因此,这口水塘便成了牛解渴的水槽。现在我记忆最深的场面是,爷爷牵着牛在黄昏里走的背影。黄昏爷爷卷起了裤管,枯瘦的手牵着硬梆的牛绳,一步一步地往水塘走去,走得缓慢。不知是脚步过于沉重还是爷爷的眼睛不好使,生怕走得太快被石头绊倒。一个老人和一头伴他多年的牛,就这样在一个沉默的黄昏里行走着,行走着。他们都老了,老得很快,就像这个黄昏来得很快。
爷爷病重的时候,他常常问我成绩怎样,我说还可以。聊着聊着,就自然聊到水塘和田地的事情了。他问我水塘的鱼还多吗,水还清吗,我说鱼倒少了,水也不太清,因为有叔叔在那养起了鸭子,不过冬天时,爸爸还是经常把牛牵去水塘,给它喝个够。爷爷沉默了一下,说养鸭子也不错,给水塘添了几分热闹,而且鸭子还会下蛋。
爷爷走了,走得很安静。就像一片树叶轻轻地飘落水塘,随日子流驶与水融在一起。每当我经过水塘的时候,总停下来看几分钟。水塘里又浮现爷爷灿烂的笑容了,他还在水里不停地像我招手。突然一声水响,惊醒了我,只见一条鱼摆了摆漂亮的尾巴,迅速地游进石缝里。
没想到,水塘它还没走完自己生命的历程,就这样消失了,消失在人们的那双巧手里,慧眼里。取而代之的是,那么几株普通的香蕉树。
爷爷和水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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