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外,姗姗来迟的燕怀瑾和温璟煦并肩而立。
“来了?”
“靖国公,别来无恙啊。”
“懒得理你。”
“彼此彼此。”
“对了,若你见着裴筠庭,记得同她说,别再拉着我夫人同床共枕了。”
“你自己去吧。再说,裴绾绾想和谁睡就和谁睡,你毛手毛脚的,或许还会惹瑶笙姐不快,让她们姐妹说说话不挺好的?”
温璟煦哑口无言。
江公公适时赶到,请二人入内,顺道抹了把汗:“两位快请进吧,圣上候着呢。方才战报送到时发了好大一通火,可得仔细些。”
燕怀瑾接话:“多谢江公公,剩下交给我们吧,您去歇会。”
“殿下客气了。”
偌大的养心殿,静得落针可闻,无端令人心生一股寒意。
见他们终于到来,仁安帝抬手免去礼数,同时表情凝重,面色沉痛地朝他二人说道:“朕,低估了他们。”
温璟煦和燕怀瑾对视一眼:“究竟出了何事?”
仁安帝敛眉深默,将手中尚热乎的战报递给他:“原先的计划出了点岔子,永昌候派去的人虽成功拦下怡亲王等人,可……”
燕怀瑾瞧着这一幕,眉头紧皱,心立刻被吊了起来。
按理说,若只是折损兵将,父皇断不该是这般神色。
然而一目十行地看完战报后,才骤然明白过来其中的缘由。
温璟煦看完同样脸色大变:“永昌候于前线身受重伤,其子傅伯珩因截黎桡等人战死沙场?!”
……
边关战事急转直下的消息,伴随永昌侯之子傅伯珩为国捐躯的消息传来。
裴筠庭刚听到消息时,踉跄一步,险些跌倒,若非一旁银儿轶儿眼疾手快地扶住,怕是要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攥着信纸,还在侥幸:“怎么会呢……他,永昌侯怎会允许他涉险?”
“小姐……”
恍恍惚惚,眼前似乎浮现出很久前,在宫门前拦住她的马车,个头不高,却相当清朗俊逸的少年。他声音略显稚气,叉着腰,扬言要拜她为师;想起他曾为裴筠庭舌战群儒,将南平郡主身旁说她坏话的人尽数教训一通,又担心她听到那些话会难过,故从未在她面前提起;亦想起他决定随父出征前,在她院里吃了一晌午的点心,也就一小块糕点,他恨不得掰成几瓣慢慢吃,直至最后,才两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
分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彼时她还浑然未觉,那是无法再回溯的光阴。
倘若那天临走前,她再劝劝傅伯珩,这一切是不是会有所改变?
裴筠庭悲痛欲绝,淌眼抹泪,泣不成声。
当日送出去的信,未成想竟是此生最后一次同他说话。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傅伯珩不过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却早早成为万座枯骨中的一个。
边关离燕京这样远,他的乡愁随风跨越千山万水,还能完好地回家吗?
“傅伯珩……”
第一百零三章 将军(上)
裴瑶笙闻声赶来时,裴筠庭的泪早已落了满襟。
她唇瓣张阖数次,终究没能说出安慰的话。
裴筠庭埋首在她怀中放声大哭,在场众人听着,皆感到于心不忍。
“阿姐,他才十几岁……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就牺牲在风华正茂的大好年纪。本应策马扬鞭,一日看尽长安花,无忧无虑活下去的。”
“为何偏偏是他——!”
她作为长房年纪最小的孩子,一直深受兄长和姐姐的关爱照顾,却也曾口是心非的将傅伯珩当成自己的弟弟来看待。
少年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嘴角的虎牙,瞧着憨厚可爱,稚气未脱。
她甚至不敢想象,傅伯珩有多疼,有多怕,会不会想家。那张白净可爱的脸上,又会沾染血污几何。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虽告捷,但他已殉国,从今往后只能成为后世口口相传的人物,再无法回到燕京,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笑着唤她裴姐姐。
回忆起出征前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他欲言又止的神色,现下细细想来,眼里分明含了泪光。
裴筠庭捶胸顿足。
她好心疼,她好难过。
其实傅伯珩很懂事,当年对她死缠烂打也只是急于向父亲证明自己,反倒是相识以来,他将裴筠庭当作至亲之人,亲近崇拜,数次维护。然而战场凶险,刀剑无眼,竟忍心将这般年轻的生命带走。
燕京城的灯火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繁华依旧,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再过几年,还有几人记得他?
可会有人记得,永昌侯府,曾有位鲜衣怒马的傅小侯爷,义薄云天,笃行报国志。
……
养心殿内的气氛压抑且紧绷。
方才新送来的信中,永昌侯提到傅伯珩的死纯属意料之外。本应该由副将及其堂哥领兵前去拦截黎桡与怡亲王等人,但傅伯珩突然自告奋勇代替堂哥前去,又因情报上描述黎桡一方的兵马数量不多,永昌侯深思熟虑下,决定相信儿子的选择。
怎料情报有误,一行人迟迟未等来援军,遂英勇就义,与敌军同归于尽,使得前方战场免于腹背受敌。
可在信中提到这一段时,永昌侯字里行间都透着无尽的悔恨。
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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