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不意说这话时倒也没有生气,只是自己都未意识到话里面藏着的绵密委屈。
迟钝和敏感是一对反义词,矛盾地交织在她的过去。
十四岁前的安秋是个亲切可爱的小男孩。
虽然他跟齐不赢总合不来,但他对她是好的。
他真心诚意地迎合着她喜好,耐心倾听她所有阴沉的嘀嘀咕咕,给她分享她根本不敢干的坏主意。
如果要有比喻,如同在四月的初春傍晚,所有人都忙着出门玩耍,只有他们悄悄躲在房间里,找到新出的动漫,同时打开汽水瓶喝的第一口,甜蜜蜜又冲得脑子上头得很舒服。
她回忆起他,能够第一时间记起的就是这样的时刻。
不需要太多光线和喧闹,触手可及都是她喜好的事物,刚好让她获得足量安全感。
有时候她不知不觉睡着,醒来时听到安秋在低声抱怨她不要总倒在他身上,她睁睁朦胧睡眼,似乎看见了他耳朵尖在发红。
他是她的童年玩伴,是供她游玩的安全屋。
是在游戏里只有她一个人发现的、疑似是bug的安全屋。
然而bug终有被修正回来的那一天。
她开始被安秋疏远,并很快意识到了这点。
她萌生出被背叛的感觉,甚至还鼓起勇气问过安秋两回。
“没有啊,没这回事儿。”安秋在笑,下一秒马上偏过头,接上其他男生的呼喊,“打球吗!马上,我就来!”
然后安秋抱起篮球就跑得不见人影。
“.......”
齐不意气结,也学会了不理他。
在那段时间,她无聊到开始观察班上的同学。
青春期的男孩和女孩似乎默认了会保持微妙的距离,却总在跃跃欲试地触碰着对方,再马上收回手。
所以她和安秋也是因为年龄带来的变化么。
她得出这个答案,却觉得安秋还是疏远得过分冷淡了,就像在讨厌她似的。
但有次撞见安秋和齐不赢在楼背后差点打起来的场面,恍然醒悟,或许安秋跟齐不赢关系已经恶劣到新高度,所以迁怒到她身上,跟她也要划清界限。
大概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也就如此。
认清这点后,那点愤怒随着时间消失,只留下一点点耿耿于怀,埋在心底深处。
安秋听到她提起十四岁,马上变得慌乱起来。
“对不起,意意,对不起。”
“这个我很早就想跟你解释了,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安秋生怕她会走掉似的,抱住她,贴在她耳边,有点罗嗦地讲了好多好多话。
他努力克服没用的自尊心,把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股脑抖落出来。
“……我就是意识到我喜欢你,意识得太早了,你哥还威胁我。”
“高中跟你同班,是我让我妈去申请的。我想一直看着你。我不知道我们彼此会分化成什么,我有点担心,假如有哪个不长眼的玩意儿......怎么办.....我多可怜。”
他说话时像讨好似的撒娇,但讲到最后时含糊中暗藏着戾气。
齐不意那么不爱跟人交往,从高中到大学,他都发现了几例,幸好他发现及时。
这点,齐不意跟她哥一模一样。
除非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这两兄妹都发觉不出别人对自己的好感。
安秋只恨没早点说出口。
他手脚并用,牢牢缠住她,语气讨好,“反正我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意意,我发誓。”
齐不意心里比刚才好受了一点,很慢地说,“可说不定我以后会这样。”
安秋一听这话,缠得更紧,“那也不行。意意。”
“我怎么赔罪都可以,但别不理我了。你以前明明都很乐意跟我在一起,还说跟我玩比跟齐不赢玩有意思,这些我都还记得。”
齐不意不为所动地嗯了一声,似乎不想听他讲这种话。
安秋更受打击,脸色沮丧,倒像个受了气的正经仆从,凌乱的女仆裙下好似有一条无形的狗尾巴,失落地耷拉下来。
他不敢说太多,惹齐不意心烦,却不知这反而合了她的心意。
齐不意喜欢看到没那么从容自如的安秋,这让她感觉他更加真实,像小时候的他,所以她忍不住多欣赏了几秒,甚至脸凑过去亲了亲。
只是亲脸颊的那种。
也许他们没有疏远彼此的话,这个清淡的吻在十四岁、十五岁就会发生了。
齐不意不敢让安秋知道她此刻在亲吻的是十四岁的安秋。
这听上去太变态了,而且她打赌安秋知道她这个想法,绝对会很生气。
那种她说不出原因但凭直觉就能预料到的生气。
砰!
外面的烟花突然又冒出一两声特别响的。
齐不意被吓了一跳,然后才想起来,对安秋补了应该有的祝福,“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安秋郑重回道,“我喜欢你,我爱你,意意。”
一旦有一次跨过那条心理防线,有些自认为羞耻的话再次说出口就变得特别容易。
齐不意照样嗯了一声,就不接这个话茬。
安秋咬咬牙,
......
元旦结束之后。
迎来了短短的考试周,齐不意刚刚手忙脚乱地度过,正要敞开胸怀迎来又一个宅家的假期,却被齐云书无情带走了。
“你现在大三,比较空闲,正好趁这个机会提前了解公司业务和各部门情况。等到大四,你就可以根据你自己的意愿来选择实习的部门,以及未来的工作方向。”
“.......谢谢哥。”
乍一听齐云书这话还挺贴心的。
但上次家庭聚会,她听到齐云丞喝多了,在说齐云书这小子现在也学会偷懒了,总想多培养几个家里人,分担他目前的担子。
所以连她这种在校大学生都没放过。
至于另一名在校生齐不赢,因为身体还没恢复,医生建议最近减少外出次数,成功偷掉这次懒。
此时此刻,身处外地分公司的写字大楼,齐不意盯着窗外漆黑的天色,和几乎看不清的雪花,走了会儿神。
真想玩个一天一夜的游戏。她想。
“不意,晚上的应酬你不用去。”齐云书对今晚做了简短的安排,“我和孙霁参加。周胜也不用去,你再把这几天收集的资料再整合得简洁点,明天开会要用。”
“好的,齐总。”
这次工作视察,除了各部门抽调出来的人,齐云书只带了两个最信任的助理,以及齐不意。
从电梯出来之后,四人兵分两路。
齐不意和周胜坐同一辆车回酒店。
“您晚上想吃点什么?”周胜礼貌地询问道,“我知道酒店附近有几家馆子不错。”
“不用了,周助.....”齐不意刚想说不劳费心,此刻的她只想回房间脱掉这身大衣,瘫在床上疯狂打游戏,再点个外卖。
这时她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打断了她的话。
“不好意思。”
齐不意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一串熟悉的号码。
虽然她删了安秋的电话,但前段时间她已经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安秋上周回去跟他家人团聚,在寒假结束前两人都没有见面的机会,所以他在线上跟她联系得更加频繁。
不过安秋知道她在忙正事,一般都是发消息,极少打电话过来。
“喂?怎么了安秋?”
电话那头的环境似乎有点喧闹,安秋至少停顿了三秒才开口,“我现在在b市机场的出口,你给我一个定位吧。”
b市机场?
齐不意讶异,“你怎么突然来这边了?你不是回s市了吗?”
“对啊。”安秋的语气跟平时无异,镇定自若却语出惊人,“我被我爸赶出家门,现在无处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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