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简旌竟然大叫起来,他双眼明清,表情惊诧,看上去一点也不想是撒谎,“我真的没有。阿荣,不瞒你说,的确有日本商会找过我,但是他们谈的都是正当生意,而且还处于洽谈阶段,并不一定会合作。”
“那林育政这个人你不是见过好几次了?”甘小栗之前从父亲被杀和林育政成为简旌的秘书的时间线上起了怀疑,决定从这个人身上找话题。
“林育政?”简旌皱起眉细细思索了片刻,“啊……你是说姓周桥的周拂引见的那个年轻人对吧?我只在周拂的饭局上见过他两次,听说是来南洋游学的,这个人有什么特别吗?”
原来最早是周拂让他俩认识的,甘小栗想到是不是从很久之前,周拂就暗中恨着简旌,苦心营造,一点一点让简旌陷入深渊。好在周拂已经以一种荒诞的方式离开了人世,否则还不知道那个阴沉的病秧子还会做出什么设计陷害的事来。
甘小栗说:“我觉得林育政的目的好像不是游学这么简单。”
“阿荣,怎么你今天说起话来怪怪的,你有什么不妨直说。”
“……那你怎么看我这个人呢?”
简旌眯起眼睛,犯了难,他又上下将人打量一番,张大嘴说:“诶,你脸上的疤痕好了?”
“什么疤痕?”甘小栗忘了他父亲在南洋与简旌重逢时,是自毁容貌在前。
“就是你脸上那道疤,过番的时候你掉进海里,被螺旋浆打到脸,弄得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不对不对,是你为了接近我、为了博取我的同情故意弄的伤疤,我知道的!阿荣,我想起来了,你有很多事情都是在骗我!”
简旌突然神情大变,激动得将整个身体转过来,双手挥动,几乎要掐住甘小栗的脖子。甘小栗忙劝解道:“不是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是都跟你解释过吗?你都已经原谅我了呀?”
“解释?”
“我同你讲过的呀,我虽然有任务在身,但是绝对没有做过害你的事,我尽心尽力替你干活,只是为了能知道日本人在南洋的经济活动,这些信息都是很有价值的,收集起来也是保密的,所以我不能公开去做。简旌,你知道吗?”
“不对不对,林育政跟我说的不是这样……你另有目的!你另有目的对不对!”简旌脑中的时间线发生了变化,骤然跳到阚荣被杀前,“你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觊觎我的财产,你的任务就是消灭我们这些更有钱的人!林育政说你不死就会妨碍我做生意,你不死,终有一天就是我家破人亡!”
“他欺骗了你,他才是不是好人。”
“他和周拂还把你偷偷给宁波寄的侨批给我看了,侨批上你用的另一个名字,甘榕生,我想起来了,你不只往宁波寄钱,你还洋洋洒洒的写信,信上你明明写了你的老婆、你的儿子和女儿!你还说你的身世不是骗我?你,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小同乡阚荣?你其实根本不是他,你是另外一个人,你是甘榕生对不对?”
“甘榕生只不过是我在宁波用的假名。”
“甘榕生是宁波有名的抗日人士,身份暴露之后潜逃出宁波——也就是你!你毁了容,利用阚荣的身份接近我,我差点就信了你!那天林育政让我逼着你说实话,你死到临头还要骗我,枪就搁在你头上,你眼皮也不眨一下,你好啊你……”简旌说到此处,懊悔地闭上眼睛,一双手紧紧抠住自己的大腿。
甘小栗听到父亲生前事迹,内心也十分难受,但现在不是爆发的时候,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平静而温柔的转移焦点到:“我确确实实是和你一起长大的阚荣。你见过我的儿子不是吗?你记得甘小栗吗?”
这把成功唬住了心智不正常的简旌,简旌顺着他的话在脑中挖掘相关记忆,最后也不知到底想起了什么,转怒为喜,拍着甘小栗的肩膀说:“噢——甘小栗,我见过,他和你当年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见简旌渐渐恢复平静,甘小栗对父亲之死也有了新的认识,刚刚的对话证实了他心中的想法,那就是父亲的死从根源上说应该是日本人的设计,因为杀掉父亲对简旌并没有什么直接利益,反倒是立刻成全了林育政,也就促成了父亲和日本人的生意往来,大概在不久之后,简旌也醒悟过来,林育政并不是他的秘书、他的帮手,林育政是日本人派来监视他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父亲死了,周拂死了,而简旌也快要死了,一切个人恩怨即将化成过眼云烟,只有林育政又卷土重来。
甘小栗捏紧拳头,这时候简旌突然捅了捅他的手臂乐呵呵地说:“你儿子生的聪明灵巧,不过你啊,也还从前一样好看,村里的小姑娘都喜欢你,我真的好生羡慕啊。那个时候,你下水去抓鱼,那些不害臊的小姑娘都躲在蒿草里偷看你,我就在最后偷偷看着她们。”简旌的话语中涌起无尽的眷恋,他望着窗外的天空,把那发生在遥远故乡里的往事娓娓道来,直到陷入沉默的遐想,最后摸了摸唇上整齐的胡须说:
“说的有点多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从前在故乡,就觉得就算想起来的是当时掉眼泪的事也觉得无比的快乐,可现在呢,我好像想不起来现在的事情,只觉得很苦很累,你用轮椅推我去外面透透气吧。”
如果这个时候甘小栗没有顺从,他就不会陷入和简行严的无可挽回中。
第2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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