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招眼睛虽然遮着,脑子却不含糊,获救之后——尤其又喝过了女人递来的水,很快收拾好脑中混乱的思绪,他闷闷地答到:“噢,你是简旌的儿子,我记得在我被关进去之前,好像就连甘小栗也成了简旌的儿子。”
甘小栗支支吾吾地回应说“是”。
“我记得那块地的事。”
意料之外,周招的语气格外地平淡。他脸孔朝上,双手交叉握在胸前,很像简行严在留洋期间见过的一种离死亡很近的神圣姿势。
“我是为了那块地专门来找你的。”
“谢谢你们救我。”
“不客气,大概是我运气好,随便听来的话也能成为真事。”
“是从我弟弟口中听来的吗?”
“一半是,还有一半是碰巧从搞印刷社的学生口中听来的。”
周招轻声笑了。
甘小栗觉得此时的周招与他认识的老六无法完全重合,他忍不住要确认一下身份:“你真是六哥吗?”
“我正是姓周桥木屋里的老六,就住在你和老赔的隔壁。我和你以前的头家娘私奔的时候被我弟抓住的,可惜何氏……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世上。”
“老赔说她被卖去了炮艇。”
周招骂了个脏字,他的形象顿时又和甘小栗心中的老六拉近了几分距离。“我这辈子欠何氏的只能下辈子还了。”
“怎么完全没听六哥说过你之前的事?而且你竟然就住在姓周桥,也不怕被周拂他们撞见。”甘小栗问。
“十几年前从周家离开的时候我发了疯,稀里糊涂的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少了周招记忆的我于是成了拉人力车的老六,也就能够大大方方住在姓周桥。这么多年,多亏周拂那个病秧子从来不往姓周桥去,我才能在那儿一直住着。”
简行严接过话,“其实周拂刚过世了。”
周招不语,他的脸被布挡住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一阵沉默之后他说到:“也难怪,要不是他死了,你们也没那么容易来救我。他是怎么死的?”
“呃……说来十分离奇,他是从我家楼梯上不小心跌下来摔死的。”
又是一阵沉默,任凭谁听到这种事都得花点时间消化吧。
“以我弟的为人,死亡应该一直在他的计划之内吧,他从小就是那样,性子阴沉得很、敏感得很。我跟他其实是一母双胞,他先天不足,家里人怕他万一夭折冲撞到我,才将他的年纪改小一岁。”
一旁的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寺庙中那尊一分为二的佛像,是否佛像正是给这对兄弟的预言?
“你和周拂感情怎么样?”
“应该算不错吧……我不知道周拂的心里怎么想。”
简行严吐掉嘴里的草茎,说:“周拂的死是意外,我们家也不能说没有一丁点责任,可即使这样我还是有事相求——我就照直说吧,我想卖掉我父亲在你那块地上的火柴厂,因为土地的所有人至今还写着你的名字,所以可以请你帮助我把火柴厂卖掉吗?”
“啊,那块土地我已经没有任何好惦记的了。”周招想也不想就说:“你们救了我,作为报答让我做一点事也是应该的。”
第161章 升旗山的叹息(五)
可是简行严若是想将化工厂顺利卖掉还面临重重困难,首先他救出的这个周招说到底也没有足以证明他身份的文件,其次就算土地权属没有了瑕疵,老简也未必肯同意简行严的做法,最重要的一点是,得有买家才行。简行严对卖掉火柴厂的事表现出十分坚决的态度,他不止不想在父亲的基础上扩大生意,甚至千方百计要缩小规模。旌发商行的订单减少了五成,他也不着急,说日本鬼子的订单不接也罢。
甘小栗问:“怎么突然就爱国起来?你找到你说的那个什么……’国族认同’的东西啦?”
简行严不置可否,他辩解到:“要是日本的军舰开到槟榔屿,你觉得英国人打得过他们吗?”
甘小栗盲目地说:“英国人会赢吧?”
简行严两手一摊脚一伸,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表态就走了。
他们从升旗山救回了周招,把人放在简家养身体,扬州阿姐每日送去一日三餐外加补品茶点和水果,简行严远远看着阿姐脑后长长的麻花辫,发梢都飘荡着愉快。
“我怎么会比不上那个家伙?”
“六哥身上有一种生命的力量。”甘小栗如是说。
简行严叹了口气,这次摇摇头还是一言不发就走了。
甘小栗想,他到底还是心事变多了些……
周拂在简府意外身亡之后,简家正式成了南拓的弃子,这件事早有伏笔在前,从东乡被杀开始大概就已经在南拓株式会社的广田部长计划之中了,后来发生的事情有一部分虽然是偶然,但和他的目标大致相同,广田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只不过周拂的死令他有些可惜,周拂的家族作为从清代就来南洋谋生的一支华人家族,深耕南洋,对岛上大的华人家庭和背后的盘根错节了若指掌,他对于广田不止有生意上的相互扶持,更是广田看清华人社会的一扇窗户,这不是简旌那种新来的暴发户可以做到。
就像简行严说的,周拂的死他们家不能说没有一点责任,所以就因为这点责任,广田既然选择了周家,自然没有办法对简家宽容。
听说广田开始积极的干预姓周桥的下一任宗主人选的事了。
第2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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