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藤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很难接受简行严那么一本正紧的嘴里说出这种荒唐至极的谎话,总之脑筋转得慢了几秒,话就被天外楼的老掌柜接了过去。
“是我老糊涂了办事不周,活该给这位大人踢一脚,还希望大人您消消气,也替我们给里头那些大人们说两句好话,我们这些人一定好好做事。”杨掌柜缓缓说。
武藤面无表情,在他脚下红的绿的香的辣的撒了一地,他看着散落的碎瓷片突然五官恶狠狠地像受了引力一般往脸中间挤过去,似笑非笑地说到:“你们倒是跪下来求我啊!”
天外楼的伙计里有人忍不住骂了一句“混蛋”。
“混蛋!”这第二句,则是出自简行严的嘴里。
简行严的腰杆越发的直,他将自己修长的身影用力扎在武藤的面前,挡住了背后杨掌柜和那帮仿佛愤怒的伙计,用一种无形的力道按住了武藤的脑袋,他沉着一张脸一字一顿的说:“这槟榔屿还不是你们日本人说了算。”
言语就像生成了一个一个的空气泡,贴着武藤的脸皮炸开。
武藤心虚了。
“(还没闹够吗!)”东乡及时出现终止了冲突,他叫走武藤的时候漫不经心地看了简行严一眼,眼神中看不出是厌恶还是赞许,或者二者兼有。
这厢杨掌柜拉着简行严千恩万谢,简行严扶住小老头,看他前胸的衣服上当间一个黑脚印,十分可怜他,便说:“杨伯还是早点荣休吧。”
“荣休了回哪儿呢?听说老家的村子已经空了,大家也都出去逃难了。”
简行严听了心中不是滋味,对方还在翻着花的谢谢自己的帮忙,只好回答:“也没有帮到你们什么,反正黑锅都给我们家老简背了。”
走出雨布棚子,晌午已接近尾声,简行严肚里空空,没走两步,看见路边草丛里低低的伏着一个人。
“起来吧,可找到你了。”
甘小栗抬起身子,怀里抱着一个陶罐,他一开口说话,简行严就听出来这小子的心情已经多云转晴了。“刚才,你真可以的!”
“刚才哪里?”
“和武藤斗狠那里。”
“你看到了?”
“我一直躲在里面呢。”甘小栗指的“里面”是天外楼的临时后厨。
“躲哪儿了?”
“缸里。”
“……妙……”简行严想了想又问,“你偷了杨掌柜他们的罐子吗?”
甘小栗揭开陶罐的盖子辩解道:“不是偷,这是他们做的猪肚鸡,要送到日本人那边的,我截下来想往当中加点‘佐料’。”
“佐料?”
“一点报复的小手段。”
“你随身带巴豆啦?”
甘小栗没有正面回答简行严的问话,“加了可就把杨掌柜他们坑了,所以想来想去,我一不留神就把罐子带出来了。”
简行严看了看甘小栗,那股子天真又滑头的劲头又在他身上重现了,一双眼睛恢复了往日的光彩,简行严的心中虽然还有点苦涩的想:不知道这种短暂遗忘带来的快乐能持续多久,脸上却还是爽朗地笑了出来:“算你厉害。正好我也饿了!”
他俩于是肩靠着肩,乘着升旗山顶的风,坐在广袤的天地之间把天外楼那罐猪肚鸡徒手分着吃光了。
第111章 蔡咏诗的失踪(一)
一罐猪肚鸡下肚,两个好胃口的少年郎只得了个半饱,甘小栗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恰好打他俩面前经过的一只黄狗,他扔给它几块带着碎肉的鸡骨头,不料这一人一狗看对了眼,直到简行严注意到身边人的反应,问他:“你跟它认识?”
甘小栗正要把手往衣服上擦,一条干净手帕递过来,他直接把手搁上去蹭了蹭,说到:“像是龙宫歌舞厅后门那条狗,你看它的眼睛,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简行严收回变成抹布的手帕,叠整齐又揣回口袋,“龙宫?不会吧,升旗山离那儿那么远,它走不过来。”
“也是。”
黄狗徘徊里几步,口中“呜呜”地叫了两声,甘小栗没往心里去,任凭它在自己面前忧愁地转悠。
两人复又搭了缆车,远远地绕开日商的凉棚,风波过去,那里面似乎又恢复饮酒作乐的场景。下山的车厢里还是空空荡荡,太阳已经转到山的那一面,雨林显得更加葱郁神秘,缆车隔绝了槟榔屿上随处可闻的风和大海的声音,简行严在车厢里静静地凝望着甘小栗,用温柔的目光细细描摹他的样子——他假装正在认真看着窗外的脸,他微微上翘的鼻尖,他不时扑动的睫毛,无一不是简行严未知生活中的片刻美好。简行严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舌尖莫名尝出来漂浮在空气中的微弱的铁锈味道,他心知自己和甘小栗终将卷入时代的洪流。
被盯着看久了,甘小栗心中难免一片灼热,可因为在升旗山顶的事端,他又觉得此刻若是追问起简行严一些“儿女情长”的事来,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他只好借着缆车外重重叠叠的景色来掩饰自己内心燃起的对未来的憧憬,同样静静地,等待着简行严打破僵局。
可简行严没有,返程这一路,简行严一句话也没有说。
所以走下缆车的时候,甘小栗忽地问了句:“那么先前……我是说我们上山的时候,你在缆车里……说的关于接下来和我一起生活的事……嗯……你是认真的吗?”
第1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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