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又将甘小栗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边,称赞道:“说不定吧。你俩长得是真的像,都有一颗梨涡在左侧脸颊。”
“他在哪儿?怎么才能找到他?”甘小栗无法不怀疑那就是他爸爸。
“我大概是八九年前在香港认识他的,当时我在皇后大道一带有个卤水摊,阚荣是附近一家茶叶公司的职员,经常来我这儿买酱猪蹄,光顾得多了,又是街坊邻居的,免不了相互照应。阚荣人蛮不错的,有时候来得晚了看我准备收摊,就帮我把摊子推回家去。”
“您倒是快说,他还在香港吗?怎么才能找到他?”
“他在哪儿待了大半年时间吧,后来有一天早上警察去他们茶叶公司抓走了几个职员,其中一个就有阚荣,我听说是因为他们公司邮寄了一批反英宣传册到马来亚。过了一阵子又把这几个人放了出来,可在那不久之后,茶叶公司就关门了。”
甘小栗急得快要吐血,抱着老爷子的手一顿猛摇,“您说啊,您快往下说啊!”
“快别摇了,我眼睛都花了……后来我就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不过最后见到他那一次,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来我摊上买了酱猪蹄,然后捧着猪蹄来了句,离家时间久了,他只知道自己喜欢吃这个,却忘了家里老婆孩子喜欢吃什么。”
啊啊啊,甘小栗放开老人,捶胸顿足,怎么能不知道呢!那个什么荣的万一要他阿爸呢!
“你们在说谁?”简行严突然从他背后冒出来,敢情这位少爷在靠椅坐久了,脑袋发胀,下肢发麻,起来活动活动就走到甘小栗这边了。
老爷子看了简行严一眼,见他脸上带着墨镜,一时看不出表情显得高深莫测,加上身上又穿得正经八百,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便老老实实告诉他:“我在说一个名叫阚荣的人。”
简行严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墨镜一摘,眼睛一眨,说:“阚荣?你们在说我们家老简以前身边的那个襄理吗?”话音未落,他感到甘小栗的一双视线在他脸上几乎要钻开一个洞。
“快看着我,”甘小栗胡乱地举着双手将简行严的脸扳正,好让他从正面把自己的脸看个仔细,“你们家的襄理是不是跟我长得很像?”
对莺莺燕燕是一回事,对眼前少年是另外一回事,少年的手好像带着电一样,把简行严的耳朵都电红了。可简行严的一席话还是把少年浇了个透心凉,“不像不像,他一脸疤痕,一点也不好看。”
“哎,人与人的相逢,哪有什么命中注定,都是机缘巧合。后生,看你的样子,是当真要找人吧。”老人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生活的智慧,“也不知我说的这人与你要找的是不是同一个,不过,就跟找东西一样,有时候遍寻不着,不如停下来算了,说不定哪一天你突然发现,你要找的其实就在你手边。”
“我手边?”甘小栗朝四周看了一圈,将街景尽收眼底,他的身后是高记杂货铺,低矮的门脸开在斑驳的墙壁中;隔着马路,那里有一家买云吞面的早点摊,最近为了和雨季的降水错开,总是开得早收得早,大白天的几乎见不到摊主,而在往后,是济生堂,受西方医学的影响,里头也开始卖西药了;在这当中的是一条普通的柏油马路,路旁商店林立,街边竖起的招牌上全是中文,多少代的中国侨民移居于此,岁月像风一样侵蚀了建筑,几百年的生活缓慢地发生变化。
甘小栗想,难道父亲真的就藏在自己附近?
老人说完就走了。
“诶他不是要买东西吗?”甘小栗追了几步叫到。
“刚才你们说的阚荣是怎么回事?”简行严中途插进来,没听到开头,所以问到。
“刚才的老爷子说我很像他认识的一个叫阚荣的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我阿爸,年纪也对得上。”
“阚荣,阚荣……”简行严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我爸之前的襄理确实就是叫这个名字,大概是七年之前进了我爸的公司。”
“老爷子说的那个阚荣,八九年前在香港,这俩是同一个人的话,时间也对得上,先到香港再到南洋……”甘小栗搔着头发,苦恼地说,“可我爸说要下南洋,为什么先去了香港?”
简行严打断他:“还不一定就是你爸呢。总之荣叔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他现在也退休回老家了。要不我给你找个熟悉的人问问看?”
“谁?”
“我妈。要不我中午请你吃饭的时候顺便把她请来吧。”
这是要见家长吗?
第51章 新线索(二)
中午,甘小栗答应去见简行严的家长,主要原因是甘小栗想知道更多关于阚荣的事,次要原因是高元保规定这个犯了错的伙计每顿饭只给一个菜。另外当简行严替甘小栗跟高元保请假的时候,高元保看着简少爷的面子不得不满口答应。
赴宴地点还是在天外楼,甘小栗几乎要以为简行严是这儿的大股东,实际上天外楼是百年老字号,来过这儿的王侯将相名字写下来一本书那么厚,经营人兼所有人一身傲气宛如身长两米,根本看不上白手起家的暴发户简旌。
和上次与跟班们同坐、其乐融融的情况不同,这次简行严要了个包间,单单带着甘小栗坐了进去,跟班小丁在包间外头又开了一桌。单间里布置得花里胡哨,门上挂着大红的幔帐,房间里铁梨木的隔断雕花上涂着金漆,墙角的西洋瓷瓶里插了大朵的假花,甘小栗跟在简行严身后走进去,觉得天气更热了。
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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