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不过是沾着你们堂口的光,让高某人在年底卖了点节令商品出去。”
“你家门口的海报上都写什么了?”
高老板走过来往家俊手里塞了盒茶叶,说:“一点心意,孝敬你老子的。那海报是我的一个主意,写的是买东西送赠品,买的多送的多,不知道你有什么指教呢。”
“我又不认字,有什么指教?这次你们发了财,我们堂口派我来收保护费,年底保护费要加两成。”说着家俊打开茶叶盒子,掏出茶叶摊在手掌上瞅了瞅,“你这人不好,总是拿茶叶末哄我,上次给的让我爹喝了,把我骂个狗血喷头。”
“两成?”高老板讨价还价,“只加一成好吗?别逼我们,细水长流嘛!”
甘小栗看他两个人你来我往,非但不是剑拔弩张,还带着一种邻里和睦,他心想这年头堂口弟兄和百姓之间彼此依存,关系微妙,觉得自己似乎又学到了什么。
高老板又说:“不然我让我们账房把账本给你看,真不像外头传的挣了许多钱,一点小本买卖,怎可能挣许多钱。加两成真的加不起,要不是临到除夕合该我向你们堂口表示感谢,这一成都是我好不容易凑出的呢!”
账房会意,立刻端出账本。
家俊哪懂看账本,痴痴地想了想,点头同意只收一成保护费。他拿收了钱,带走一盒茶叶,又抓了几颗糖,临走时指着甘小栗说:“老高,你家新来的小伙计长得不错,改天让他上我们堂口玩儿呐?”
“你快回去交差吧,别说些有的没的。”等家俊走远了,高老板见甘小栗还在眼前晃,便告诉他:“我看你少去他们堂口附近打转,能躲则躲吧,你也听到家俊的话了,那孩子脑子转得慢,是个实心眼,只知道他们堂口的坐馆喜欢漂亮小伙子,哪知道那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那一口’……”
“男人和男人?这也能行?”甘小栗是第一次听说。
第31章 迎神赛会(二)
转眼迎来除夕,槟榔屿自然没有雪,天气热得很,甘小栗的故乡雪虽不多,却仍有冬夏之分。他想起曾经和小桃披着薄袄,大过年跑出去看人打年糕的场景——那时阿爸已经下了南洋,阿姆把他俩叫回家来,煮一锅汤圆端出来,他把汤圆皮咬开,里头滚烫的汤圆心流出来,舌尖一舔,咸咸的一层油,咬下去发现阿姆包的是竹笋不是猪肉,大失所望,又不忍心表现出来。看看小桃,吃得正欢,他腾出勺子,去抢妹妹碗里的汤圆,兄妹闹成一团,以为三个人的日子永永远远。
这一天,就连姓周桥小木屋里的兄弟们起得也比平时晚,带着比平时多几分的喜气去上工;老赔则是再次失了踪,什么也没有交代;斜对面房子里的蔡咏诗平时总会早早蹲在门口用牙粉擦牙,这天不见人影,只看到屋后升起袅袅炊烟证明她在家。
高记杂货铺里,高元保给甘小栗、账房先生、还有夜里负责守夜的老头一人一份薄薄的红包,提早关了门。甘小栗留下来吃年夜饭,他去后厨给高元保家的老妈子帮厨,厨房里灶台子上一口铁锅咕噜咕噜熬汤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在宁波鄞县西服店的时候,师娘做饭他们去帮厨的场面,那时店里还有两位师兄,还有健壮如牛的阿旺,西服店的胡老板从来不进厨房,他总是一口一个“君子远庖厨”……
这些美好的回忆虽然离得不算太远,可回忆里的这些人已经统统不在了。
甘小栗在锅子升起的白色蒸汽中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蔡咏诗。
“小蔡姐,你也来的啊!”甘小栗说到。
今天蔡咏诗换了身暗红色的衣服,褪去手上叮呤咣啷的一大串镯子,素面朝天地走进厨房,也准备帮厨,她说到:“何姐姐叫我来吃年夜饭,没想到你也在。”
“你和我们老板娘还挺熟。”
“老熟人了,以前在广州……在广州遇到她,我俩都是外地逃过去的,相互有个照应,关系不错。”
刚说到这里,只听何氏在外面喊她:“咏诗,你快出来吧,有甘小栗一个人帮忙就够了,你是我请来的客人,哪有叫客人下厨的。”
说着何氏也进来了,和蔡咏诗截然不同,她今天可谓盛装打扮,描眉画眼,穿着一件青绿色滚边真丝旗袍,小腰盈盈一握。
只见她拉了蔡咏诗出去,甩下一句:“甘小栗你给我老老实实,不要添乱。”
夜幕降下来,几个人围在一起吃着年夜饭、聊着天。甘小栗有几分好奇何氏和蔡咏诗是如何认识的,他听说过何氏从前从事的职业,可看看蔡咏诗,她谈吐大方,容貌美丽,写得一笔好书法,不太相信她会是“那个行当”的人。不过她一个女人家独自现身在槟榔屿也颇有点奇怪,说是继承阿嬷的房子,阿嬷死了也有数个月,她这会冒出来,谁也不认识她,也辨不出真假。
甘小栗往嘴里扒了口饭,心想,不管是真是假,总之小蔡姐肯定不会害人的。
高元保喝了点小酒,酒性一上来,目光顿时大胆了许多,赏花赏月赏美人,盯着蔡咏诗看了个够,何氏正是预见到这点才盛装打扮,无论她怎么散播风情,也不过是高元保得手的糟糠妻,没意思。
这是甘小栗来槟榔屿的第一个新年,和他过去经历过的十来个新年一样,在一蔬一饭中怀着对来年的期待,无惊无险地过去了。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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