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那国师能算出神花出世之地,那想必也知道,神花与那捧土相伴相生,若是分离马上便会枯萎,药性全无,你们费尽心思要找的东西,已经没用了。”
“你走吧,永远不要再来。”
路明乾翻身摔在马背上,马儿受惊,抬起腿便冲下山路。
山路颠簸,马上的人不知是死是活,血就这么滴了一路。
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了,林荆岫才扔下弓箭,肃着脸回身跑进洞口。
山洞蜿蜒,内室之外,另有一间发育形成的天然暗室,空间很狭矮,林荆岫弯下腰,任由嶙峋怪石刮破他的衣服,爬进去双手捧出一个木盆。
他抬起手,将木盆举高,小心翼翼地搁在平整石板上,目光痴迷而神仰,犹如朝圣。
早在他发现葵瑕又失踪的那天半夜,他就再也没睡过觉,冥冥之中,他确信葵瑕肯定已经不在郢都。
他买了新马,没收拾任何行李,半点不敢放松赶回云州,在溪水边他看见路明乾喂马喝水,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抢先一步到达蜀栗村,他最先上了山,接着回到小院,从床底下翻出一个从没见过的包裹,找到他打浴桶时剩下的边角料做成木盆,拎着这些东西,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上山。
他把那株洁白的花捧进木盆,用包裹里的灰白色土壤填满木盆,藏进了暗室里,而黄玉石床上的一捧土他根本没碰,路明乾满心兴奋地进来,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花没了,整整十八年,他三次被派遣来寻找这株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神花,可竟然连一面都未曾见上。
林荆岫趴在冰冷咯人的地上,痴痴笑出声,吐出灼热呼息,伸手想碰一碰好像在发光的花瓣。
他把手轻触在粗糙的木盆边。
算了,他看见自己的手好脏,葵瑕最讨厌脏兮兮的东西他永远那么漂亮。
*********
林荆岫在山洞里住了一个月,他只拿了一床被子,没有炭火,他也不敢在山洞里生火怕扰乱了洞内的生态,会让花不舒服。
不过内室中一点也不冷,仿佛是恒温的,他把土移回玉床,仰面躺在一边,只要侧过头,便可以看见完全盛开的白瓣黄芯花朵轻轻摇曳。
二月初,林荆岫回了趟郢都,路明乾不会再来,而山洞的入口除了他们两人谁都找不到,但他还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赶路。
他离开时多留了银钱续租,店小二看见他连忙迎上来,询问客人是否要住到月末。
会试在即,店小二理所应当认为他是赶回来准备考试的,若是林荆岫能考个好名次,唱报的差役到来福客栈报喜,他们也算跟着沾光,来年的生意还用愁吗。
只可惜他这番心思算是系错了人。
筹划了十几年要在殿试上孤注一掷施展的计划,林荆岫早已放弃。
房间一直有人定期打扫,属于客人的东西却没有挪动,林荆岫推开门,看到的景象就与未曾离开前一模一样。
书案上写错了被葵瑕背到身后揉成团的大字,翻开的小说看到了三分之二,正躺在窗边的小榻上,林荆岫走上前,将掉下去半截的毛毯拾起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
他把葵瑕穿过的衣服全部收拾好,梳妆镜前的雕花漆木盒子里,满满都是盛不下的精美首饰,他也装进包袱一起带走。
走出大堂,在马厩牵马,店小二急匆匆追出来,喘着气问:“客人您,那一箱笼书不带走吗?”
黑马还是那倔脾气,抬起蹄子就想踹他,但许是知晓今天没人梳毛哄它,焦躁地踏步。
林荆岫避开店小二的手,将包袱小心翼翼塞进车厢,转身坐到车板上,牵起缰绳,说:“不要了,随便处置。”
临走前,他看向店小二的眼睛,问:“我还有忘掉什么吗?”
店小二摇摇头:“没有了,您当时住到我们店里,就带了这些东西,连个书童都没带呢,路上小心啊。”
“......谢谢。”
马车很快驶出这条长街,来福客栈的旗牌渐渐看不清,林荆岫被人拦住路,阿茶用黄色花绳扎了两个麻花辫,穿着干净的碎花袄裙站在拐角看着他。
她走上前,圆且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人,脸上褪去病色,白嫩中透着血色,确实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你要走了吗?”
“对,阿茶以后出门要小心,爷爷呢?”
阿茶往身后指了指,一个和蔼的老人冲林荆岫露出感激地笑容。
“我有东西要给你,你把手伸出来。”
林荆岫摊开掌心,他手上纵横的伤口早就愈合了,留下些泛白的划痕,阿茶往他手心放了个东西,放完转身跑走,被周老汉牵起,爷孙两人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那东西轻飘飘的,好似完全没有重量,林荆岫缓慢低头,心尖微动。
恰有一阵风扬起,那片白色的花瓣,便随着立春的风归于天地间。
科举没能如期举行,老皇帝死了。
据说死于某种怪疾,被宫人发现时身上不住散发出腥臭味,全身包括脸上布满凹凸不平的脓包,异常恐怖,后宫嫔妃这才知晓皇帝大半年不入后宫的原因,并非是思念已逝的淑惠妃。
遵循祖制,刚成年不久的太子继位,新帝奉行理学,大力整治民间盛行的佛教之风,倡导一切从简,关闭几十家佛寺,不再设立国师一职。
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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