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用鼻音应了一声。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张嫣跟身边的人吩咐：“武氏的身体不好，跟皇后的日常请安，朕免了。”
    伺候的宫人纷纷跪了一地。
    往日里人人皆言萧淑妃盛宠，没想到这位……不声不响的，从庙里秃着头回来，美貌减了几分，还那么宠？
    萧靖见天亮了，睡得迷迷糊糊地起床，习惯让张皇后给他穿衣裳系腰带。然后他看着跪了一圈的人，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这是在使唤高宗皇帝？
    噗——
    错了错了。
    张嫣也习惯了，她跟他走过好几辈子，他一伸手，她拿着衣服往他身上搭。这个男人的审美不咋地，他穿得好不好看，全是张皇后的功劳。
    她给萧靖选了一套湖水蓝的圆领袍，类似男装的胡袍，袖口细窄，穿起来英气极了。萧靖又不是真正的女装爱好者，叫他天天穿齐胸襦裙，非得把他逼疯不可。
    他夸赞道：“这一身真好看，等会儿我干活的时候方便。”
    婕妤娘娘要干什么活？
    他让人搬来两个折叠凳，和容娘坐着一块儿剥大蒜。一大一小两个人，围着面前的一个盆。
    紫皮蒜剥去外皮，再掰开小瓣，将每一瓣蒜的皮都剥干净。蒜不用洗，处理好后放入密封的容器，偏爱酸甜口的可以加一小勺糖。再倒入米醋，密封腌渍就可以了。
    萧靖让小多从膳房拿几个酸菜坛子，唐朝没有玻璃罐，腌腊八蒜总不得劲。
    白嫩的蒜瓣会变成翡翠似的绿色，隔着玻璃罐瞧着，多好看啊。
    就在他惋惜的时候，有宫人通报，说：“娘娘，仙居殿的徐婕妤带着礼物过来，您可要见一见她？”
    “徐婕妤？”萧靖没想起来是谁，“请她进来吧。”
    他擦了擦手，拍掉袍子上的蒜皮。他看电视剧知道李治的后宫有王皇后和萧淑妃两大boss，至于徐婕妤是谁，他没记起来。
    小多怕她不知道，轻声提醒道：“徐婕妤的姐姐徐惠，是先帝的贤妃。”
    萧靖：啊这？
    男女关系太复杂，绕得他脑壳疼。
    在太宗皇帝的后宫，武媚娘和徐惠当过同事，大家同样是才人的位份进去的，结果武氏不如徐惠得宠多矣。徐惠时常伴随皇帝身侧，被提拔为充容，是太宗皇帝晚年最宠爱的妃嫔之一。大概女子投入真心，等太宗皇帝去世之后，她生病拒绝服药，病逝了。
    李治感动这位小妈的真情，追封徐惠为太宗皇帝的贤妃。
    萧靖想起记忆里的徐姐姐，感官非常复杂。
    她羡慕徐惠得宠吗？
    好像有点羡慕。
    入宫时同样的起点，一样年轻的美貌，却走向不一样的路。徐惠得宠的时候，武媚娘在坐冷板凳。李世民一死，徐惠拒绝治病，武媚娘忙着搭上李治。
    谁又能说谁是对的呢？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存哲学。
    徐惠很快就病死了，她死后升职，陪葬在太宗皇帝的昭陵，又是一番哀荣。武媚娘若不是成功从感业寺出来，恐怕结局不会比徐惠更好。
    萧靖看到徐惠的妹妹，如今和自己当同事的徐婕妤，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徐姐姐。
    他笑着说：“徐姐姐好。”
    同样是婕妤的位份，徐惠的妹妹在李治的后宫时间更久，比他资历高。他喊一声徐姐姐，错不了。
    徐思的笑容很温婉，柔声道：“武妹妹大喜，我是过来道贺的。”
    她亲手捧着丝绸面的礼盒，里面装着一只雕工出彩的水晶罐子。那么大块的水晶不好得，雕成完整的器皿，更难。透明的水晶能在太阳底下折射出来七彩的光，罐身刻着喜鹊衔梅的图案，寓意极好，是她的心爱之物。
    这是她刚入宫的时候，李治赏她的东西。
    只可惜红颜未老恩先断，圣人看不到她。
    新入宫的武氏得宠，竟然连皇后都不曾去拜见。王皇后指使她过来打探情况，所以她来了。
    徐婕妤有自己的心思，她把水晶罐子送出来。圣人看到东西，总该问一句吧？
    她本想多坐一会儿，在这里蹲到圣人更好。只是这长安殿里，怎么味儿那么大啊？
    美人微微皱起眉头，想捂住鼻子。
    容娘抱着一大盆蒜进来，装作没看见徐婕妤，兴奋地说：“娘子你看看，我剥得好不好？还有十斤蒜，我接着再剥……”
    小姑娘举着装蒜的大盆，味儿特别冲，专门往徐婕妤那边抖，她这是在装蒜（一语双关）呢！
    萧靖忍着笑，看破不说破。
    徐婕妤想占他的便宜，争皇帝的宠爱，颇有坐到天长地久的势头。他不好意思赶人，容娘就来了。
    徐婕妤看着那么多蒜，完全愣住了。多坐一会儿，她身上沾染的大蒜味道更浓一分。女子身上有花香檀香味儿，是极雅之事。
    可这大蒜味道……
    武氏怎么那么蠢？居然在后宫吃蒜？还吃那么多？
    徐婕妤喝完一盏茶，寒暄了两句，告辞了。她怕武氏不把她送的水晶罐子摆出来，暗示道：这等好物，妹妹与圣人共赏，他会喜欢的。
    行吧。
    萧靖听懂了她的意思。
    既然原主人想把罐子摆出来，他是好人，自然要完成她的心愿。
    他把腊八蒜装进去徐婕妤送来的水晶罐子，密封好，找个太阳最猛的地方开始晒。腊八蒜白天晒太阳，晚上冷藏，这样的温差大，它变绿的速度会快很多。
    在他看来，水晶罐子不就跟玻璃罐差不多？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过来。
    张嫣过来的时候，她一抬头，看到最耀眼的地方放着熠熠生辉的水晶罐子，里面装着……
    全是蒜头？
    罐子是好罐子，蒜头可不一定是正经蒜头。她没见识，看到变色的蒜瓣，以为是坏掉了。她把萧靖拉过来，怕他蠢，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这是谁送你的？倒掉，不能吃的！”
    “这是徐婕妤送我的，我可喜欢了。”
    “她怎么能害你呢？我下旨去罚她，蒜头都绿了，不能吃啊。”
    “罐子是她给的，蒜头是我腌的！绿的才好吃，我到时候分你一点！”
    张嫣：哦？
    萧靖可骄傲了，不在腊八的时令，他居然在唐朝成功腌了腊八蒜。他很喜欢吃腊八蒜配饺子，逢人就说徐婕妤是好人，她送来的水晶罐子特别好，圣人见着都说好。
    徐婕妤非常高兴，以为自己要复宠。
    结果……
    她过来长安殿一看，她的脸当场比蒜还绿。她去拜见王皇后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跟上级领导投诉了好久。
    “娘娘，阿武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竟然拿我的心爱之物……”
    “她装蒜呢！”
    作者有话说：
    萧靖：装蒜就装蒜，你打我啊？
    小天使们新年快乐呀~帮我想想男主肚子里的男宝小名叫啥吧……我想了好几天，实在想不到了。
    第480章 李治不头疼（19）
    ◎唐高宗的武婕妤公布孕信◎
    明义殿
    王皇后淡淡地看着下首的徐婕妤, 暗骂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当年太宗皇帝身边的徐氏，在后宫是出名的聪慧, 伴随先帝身侧从不出错。怎么姐妹俩长着相似的面容, 脑袋瓜差那么多？
    姐姐是个聪明人，可是妹妹忒蠢了。
    她随口安抚几句：“武氏从宫外归来，她不懂礼数, 你是旧人，不要跟她计较。”圣人既然知道武氏拿水晶罐子装蒜之事，圣人没有反对, 便是同意。
    不然发落武氏的旨意在数日前就下来了。
    如今武氏正得宠, 她不来拜见，王皇后憋着一肚子气，却不能奈她如何。因为是圣人口谕说过, 武氏体弱, 免了她拜见皇后。
    “阿武哪里是宫外的野路子？”徐婕妤嘀咕一句，“她在宫里十几年，过的日子比臣妾还多，她分明是看不起人。”
    王皇后：“……”
    武氏是曾是先帝的才人，父子俩共纳一女的事情，说出去她都嫌没脸。她身为李治的正妻，丈夫干下这样的缺德事, 她还要替他圆回来。
    “此事莫要再提，她如今是圣人的婕妤。”
    “娘娘，我只是替你不平罢了。”
    “本宫的事，用得着你来管？”
    “喏。”
    徐婕妤在皇后的明义殿自讨没趣, 灰溜溜地走了。她就不信, 阿武如此跋扈, 竟然后宫无人治她？
    有的。
    等徐婕妤离开之后，王皇后下旨召见母亲魏国夫人和舅舅柳奭（“奭”读音同“事”）。她的父亲王仁祐功绩平平，贞观年间不过是一届县令。全靠女儿成为皇后，王仁祐才被李治破格提升为魏国公。
    比起平庸的父亲，王舒娘更相信母亲和舅舅。
    舅舅柳奭出身河东柳氏，早年间担任中书舍人，后历任兵部侍郎和中书侍郎。他会当官，是亲戚当中难得的聪明人。他对王舒娘很好，年幼时候的王家姑娘跟随母亲柳氏回娘家，柳奭从来都是笑眯眯地欢迎她们。
    “阿娘……”
    “舅舅……”
    王舒娘的脸上敷了很多铅粉，画着朱红的胭脂和面靥，头上戴着沉重的凤冠，尽可能展现自己体面的生活。她将一半的眉毛剃掉，画成一双富态的蛾眉，宽大犹如飞蛾的翅膀。